天婴细细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又走着走着,问道:“青风会进来吗?”
苏眉:“我不知道神君会不会让他进来当自己孩子的后爹。”
苏眉有心调侃,想缓和一下气氛。
但天婴面无表情地又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她又问,“穷奇会进来吗?”
苏眉:“神君不会让这头凶兽进来祸乱新界。”
天婴又哦了一声。
然后她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停一边问,几乎将她所有见过的人都问了一遍,包括京城时候的茶铺老板。
苏眉的答案,大多是不。
十万人的结界,只能留下火种而已。
其余的人都会被抹杀。
天婴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什么知觉,她周围的人都成了模糊的声音,周围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噪音。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苏眉,“容远他,是不是,也不会进来?”
她眼中充满了茫然,也带着她独有的无辜,一双眼充满了雾气。
苏眉一愣,他以为他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
容远需要在外封闭结界,需要在外守护生灵顺利的进来。
但是他还是确定地“嗯”了一声。
苏眉:“你不要难过,他不想看到你难过。”
天婴红了眼,道:“我才不会为那个骗子难过,我只是,我只是……”
她忍着眼中的泪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在我的前面。”
苏眉看着天婴。
神君,料事如神的你还是料错了一点:
她终是,会为你难过。
宫娥们怎么都哄不好爱婴,只能来求助天婴,天婴抱起爱婴,学着容远那样去逗弄她,她却依然嗷嗷大哭。
容远从自己怀孕开始他天天看各种关于妊娠,生产,育儿的书籍,将三界所有关于生孩子养孩子的书都看了一遍。
他过目不忘聪明过人,妊娠期,产期对自己照顾备至,有了爱婴后对她也是得心应手。
跟容远这个完美父亲比起来,她显得不太称职。
但这其实也怪不了她,因为容远包揽了爱婴的一切,根本没有给天婴发挥的余地。
“婴婴别哭。”天婴哄着怀中哭得可怜的小人儿。
爱婴却越哭越是伤心,满脸涨得通红。
在爱婴嘶声裂肺的哭声中,天婴看着从结界之门进来的人群,他们一个个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仓惶无措。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大声哭喊:“娘,娘。我娘没有进来!”
脏兮兮的男孩哭嚷着要去找娘,却被周围的人拦住,“出去你就进不来了!”
那孩子如爱婴一般嗷嗷大哭。
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孩子都在哭喊,也有很多人垂着头在默默哭泣。
他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风尘仆仆。
这是一场三界的劫难,不幸的全部会死在结界之外,幸运点的也要背井离乡,妻离子散。
天婴哄着怀中哭得嘶声裂肺的女儿,问:“婴婴,你是不是也在难过和父亲分离?”
苏眉脸色微微一变,对天婴道:“天婴,我们赶快去桃源村吧,小姐也许是饿了。”
天婴摇了摇头,“她才吃饱,只是想父亲了。”平时这个时候容远正抱着她在回廊上一边来回散步,一边说着故事。
天婴抱着爱婴,她不会讲故事,便在她耳边唱着歌谣,一首接着一首。
最后不知道是天婴的歌将她哄睡的,还是她自己哭哑了嗓子,累晕了过去。
宫娥想帮忙接过爱婴,天婴却抱着她紧紧不放手。
天婴看着爱婴,道:“你这倔脾气和我还真像。”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无论是爱婴还是天下苍生,比起我,都更需要容远。”
苏眉立刻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天婴道:“我怨过容远不能给我一个小家,可是……”
她抬眼看着那逃难的人群,看着他们风尘仆仆满脸泪痕的模样,道:“我终于明白,如果没有大家,又哪里来的小家呢?”
此时此刻,她终于理解了第一世的容远。
“对他来说,杀了我,取出草种,才是最对的选择,无二的选择。”
无愧父母,无愧女娣,无愧天下,无愧苍生。
根本不该有第二世,第三世。
她的故事在第一世那个大雪天中就该结尾。
她垂了头,恋恋不舍看着怀中的安睡的爱婴,亲了亲她的脸蛋,亲了亲她的鼻子,揉了揉她露在外面毛茸茸的长耳朵。
“他其实没有错,他唯一错的就是不该一直瞒着我。”
说罢,她将爱婴递给了宫娥,上了仙撵,对宫娥道,“帮我找那件蓝色的衣衫。”
苏眉:“天婴?”
天婴在仙撵中换了衣衫,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还记得第一世的最后一日,她也穿了这样一件蓝色衣衫。
那一夜她擦掉了所有的妆容,而此刻她却给自己描了淡淡的妆。
这一世的她,已经出落得动人心魄,不可方物。
她该以最美的样子,告别这个世界。
她拉开帘子看着越来越多涌进来的三界生灵,看着他们无助迷茫对未来充满恐惧,对过去充满不舍的模样。
她摇着自己旁边的小床,看着安然熟睡的爱婴,“乖啊,别怕啊,娘马上就将爹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