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扶桑自幼学的都是克己复礼,她从未如此失礼地盯着旁人看过。而这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此时也在看着她,深邃但又似藏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在里。
一抹绯红慢慢浮上她素净的脸庞。
刚刚所念之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温扶桑不敢再打量,她垂目,睫毛像失了方向的蝶翼,不由轻颤了几下。
她把自己的手腕从少年的手中抽出,欠下身,低声说了句:“多谢萧将军。”
少年收回手,反而抱臂靠在茶楼外的墙上,“你识得我?”
他携着笑意的嗓音让温扶桑即使未抬头,也能轻易感受到神色中的恣意。
她一时失语,不知作何回答。
片刻,她只好踌躇般摇了摇头。
“真的?”少年问。
“我……”温扶桑因紧张,额上渐有薄汗冒出。
她不会撒谎,脑子里想过了无数解释话语,最终也就仅说出了这一个字。
只这时,面前的少年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像是夏日里的山涧清泉,清越作响,带着细石连连投进她的心田,使之泛起一道又一道波纹。
温扶桑不禁抬起头,然后她听见他说:“可我曾见过你的。”
作者有话说: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妙法莲华经》
第二章
见过?
温扶桑细细回想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眼前少年相遇的场景。
那日她与寻常一样,在佛旁抄完经书后,便准备去后山医书阁学习医书。
前日刚下过雨,山里寒凉。对平常人来说是凉气刚好,散去了春日的闷燥。但对她来说,是身体疾病的易发期。
后山的医书阁为了防火不设熏炉,师父让她记得带着随身暖炉。于是她回了趟自己所住的禅房。
也正是耽误的这些时辰,才让温扶桑遇见了此后在心底埋藏了三年的少年。
少年身着红衣,高高束起的发随春风飘逸,手提长剑,剑如游龙,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一旁桃花树里,花瓣簌簌落下,铺了满地春色,也映入少女眼中。
眼中的身影是如此张扬且热烈,于温扶桑而言,是闯入自己认知世界里的新的一束光亮。满是素色的寡淡世界里,他永是不同的,让她不自觉想靠近,甚至想成为和他一样热烈。
又就像是平淡无波的镜湖上,反射了火的影子,因此搅乱了一池湖水。
不想静于山里一庙,而想安在人间烟火。
这些仅因为眼前少年而诞生的想法使温扶桑没来由的心悸,躲于石碑后面的眼睛也在告诉着她此时的失礼与不妥。直到听见有人前来唤他,她慌乱逃离通往后山的唯一小径,心如擂鼓。
不过,怎能算见过?
明明都不算相遇,是她躲在石碑处偷偷看的。
那年桃花树下的少年,从未注意到她。
温扶桑怔了怔,目光不经意与眼前少年的对上。
她第一眼没看懂的情绪在此刻又从那双好看的眼眸中泄露了出来。像夜晚山林里的静静流淌着的月光,让她不由自主被温柔吸引,但当随着它走进林中深处时,却发现藏着一丝狡黠与挑逗。
到底是她看错了唇语还是他具有男儿郎的劣性?
是不是每有女子行路不小心时,他都会如此?
温扶桑心下一颤,刚鼓足勇气抬起的头又马上低了下去。
这个距离,不足以她听清萧季和刚刚轻飘飘似的一句,但此刻她也不敢让眼前的人重复一句。
终究到底,也仅不过是见了几面之人,不敢唐突。
空气静默一瞬。
温扶桑纠于心里所想,没意识到自己的眉头不自觉地轻皱着,皓齿也轻咬着下唇。
仗着身高,萧季和轻而易举地将少女神色收入眼底。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悔,然后不自在地撇开目光,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飘忽,“你,你是生气了吗?”
见温扶桑没有反应,萧季和便觉有些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嘴,打算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
于是手在半空悬着,嘴巴也微张着。
正此时。
“小姐,”温扶桑的贴身侍女月白站在茶楼对面,等见自家小姐身前站着一个人后,她走到温扶桑眼前的步子顿生缓慢。
温扶桑转头看了一眼,心下一松,随即对着萧季和再次稍稍俯下身,“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先行告退。“说完,她弯腰取走立在茶楼外的油纸伞。
伞靠的地方离萧季和极近。
温扶桑甫一靠近,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就袭进少年感官里。无人看见之处,少年偷偷红了耳朵。
月白跟在她家小姐身后,直到看不见茶楼,她家小姐才回头。
月白先是把自己一直搭在手臂上的浅青色斗篷披在温扶桑的身上,然后才开口:“小姐,你出来时应该叫上我,你一个人会叫人不放心。”她系好绳扣,语气自责般:“都怪我,要是我没睡着就好了。小姐你定又是舍不得叫我。”
温扶桑笑了笑,像是听惯了她说这些,“月白,你家小姐又不是纸人做的,没有——”
月白知道温扶桑下面要说什么,立马不赞同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是好不容易求得老爷同意才能回京的,你的身体要好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