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们之前还聊过生日,我们出生日期还是前后脚来着。”
“这叫什么,这叫旗鼓相当的对手!”
林漓越说越觉得何争这话离谱,原本也带着想要抖机灵缓解气氛的打算,于是越说越激动。
“我俩基本上一样的,有什么好...”
然而在看清何争越发晦暗的眼神时,她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
“对啊,你们是一样的。”他低声重复道。
青年的声音沙哑而冷,像是深夜从石上流过的水,刺骨的寒。
“不是,大师兄...”林漓下意识想要找补,却一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就,我的意思是,我和柳行舟是一样的人嘛,”林漓解释道,“但是大师兄你不一样啊。”
“你很厉害,你...”
“别说了。”何争突然开口打断她,“我不想听。”
林漓噤声。
她第一次被何争这么毫不留情地对待。
何争又垂下眸,视线有若实质一般,定在她的脚上。
屋内光线昏暗,林漓并看不清何争的表情。
林漓不适应地缩了缩脚趾,“大师兄...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我帮你上药。”何争置若罔闻,只安静地从腰侧的乾坤袋里拿出一瓶药膏。
小小的白玉坛子里,有比玉石更莹润的脂膏。
即便林漓上理论课一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时间和王少白在开小差,她也能够认出来,这是有价无市的、号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回天膏。
她眼睁睁地看着何争挖了一大块出来,发自内心地觉得肉疼。
她配吗?她不配!
这一大坨药膏拿去卖,能买到多少好东西啊!
林漓用力挣扎起来,“大师兄,这点小伤不至于!”
“我找夏姐姐就好啦!”
何争的动作一顿,对上林漓希冀的目光,突然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
“你宁愿找她吗?”
林漓哑口无言。
恍惚间,她好像抓住一丝灵光,却又在何争下一句话中飞走。
“我不愿意。”何争这么说道。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林漓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他也没说出“我不允许”之类的命令句。
“大师兄...”林漓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声地唤着他。
何争垂着眸,长指有条不紊地将药膏抹匀,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等脚腕恢复往日的白嫩时,何争就松开了手。
林漓连忙把脚收回了被子里,后知后觉地仰头看着站起身的何争,“...大师兄?”
看着小姑娘迫不及待将脚脱离他的钳制的样子,何争心底的不适感越浓。
他一向知道自己情感比较迟钝,并不能读出别人的言外之意,也很难看出别人外表下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小姑娘之前的热情,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急着想要摆脱他?
剑修就是这点不好,剑学久了,人也像剑一样转不过弯。
何争剑术巅峰造极,于是在脑子一根筋这方面也是佼佼者。
一旦钻进了牛角尖,没有八百头牛拉着是出不来的。
他轻轻叹口气。
刚刚的邪火早就在看见林漓脚上的红痕时就退了。
何争人是直了些,但是不至于傻。
再怎么想,柳行舟和林漓也不能当着王少白的面乱来,他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三个少年扭打在一起的画面。
真正刺伤他的是林漓嘴里冒出的“一样”。
其实想想也知道,他和林漓他们是不一样的。
那几个少年年轻、活泼、生机勃勃,有着漫长崭新的人生。
不像他,在林漓的鼓励下终于拒绝了已经被写好终点的人生后,却发现...他也许并不属于这里。
但是何争也不觉得自己属于那个千年前的时代。
那些被长辈与兄姐疼爱的时光和岁月,并不属于当下的他。
他就像一个不知来处的旅人,呆呆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的人生。
无数个单独打坐的深夜里,何争曾经发自内心地喜悦过,这个鲜活明亮的小姑娘好像就是为他而来。
她替他涂上了颜色,也带他触及到了以往从未感知到的温度。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来,只是为了某件他现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她身上有些太多秘密。
更何况。
他们不一样。
何争早就没有同类了,他是迷失在时间洪流里的独行者。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猛然闭眼,再次睁眼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我先走了。”他说。
林漓愣住,正想下床去抓何争的衣角,却被一道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灵力按在床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何争细心地替她点起灯火,又把窗户掩到只留一条小缝。
“你休息休息吧。”何争温声说。
在林漓还是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他缓缓走到林漓身前。
玉白的手覆在林漓的额头上,随后何争慢慢低头,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刚刚吓到你了?”他微微弯着腰,黑眸映着灯火,虽然带着暖意,却遮不住深处破碎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