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阳欲言又止,拳头攥了又松,终于涩涩开口:“师兄,师叔…”
“我也想去。”
师叔朝他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这话不要再说了。”
“不会让你去的,”他注视着已经有掌门风范的晴阳,“虽然不知道为何归一老祖将掌门印交给了你,但必然不会让她的遗愿落空。”
“以身饲阵,轮不到小掌门你。”
此时此刻,林漓诡异地和眼神放空的晴阳共情了。
分明是何争干的,关归一剑尊什么事。
不能因为忘记了何争,就把东西归结在别人身上呀。
“走了,小掌门加油。”师叔确认了时间,也许是到了最后了,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要好好传承万剑宗。”
“…嗯。”在即将赴死师叔和师兄,甚至是师弟们的沉沉注视下,晴阳应了一声,然后朝他们深深长鞠一躬。
清光潇洒肆意,又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数不清的各宗修士朝着大阵俯冲而下,如飞蛾扑火。
晴阳背着手看着一切,手背上青筋直冒。
他又被留下了。
赴死者们用全身的修为融入大阵,像火种一般,点燃大阵上的线条。
随着修为和生命的注入,大阵光芒渐渐稳定,将魔气死死压住。
终于,这场壮美又惨烈的牺牲接近尾声,海水上漂浮起数不清的尸首和污血。
晴阳立在空中,哀伤地看着这一切,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突然间,异变又生!
猛烈的撞击再次袭来,大阵像是打满了补丁的织帛,发出了不祥的断裂声。
怎么会!晴阳瞳孔骤缩,看见有源源不断的魔气和入魔的海妖从裂口钻出,情况甚至比之前还要严峻!
但是左右环顾,这里只剩他一人。
总算轮到他了吗?
晴阳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止不住的战栗之下,他心底产生了一种解脱感。
只可惜没人可以听他的遗言,也没法装英雄。
但这样也挺好,毕竟他本身就是承担了不符合自己能力的责任。
这么静悄悄一个人以光辉的方式死去,也不用担心身后的洪水滔天。
很符合他的死法,他很中意。
晴阳运转身上功法,正欲跃向大阵时,只见熟悉又千年未见的雪亮霜光亮起!
那清正强盛的剑光从破碎处冲出,一路搅碎了张牙舞爪的魔物,将它们冻成冰块,从高空中直直坠下。
“什么…。”晴阳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看着那剑意似雷霆震怒,江海清光一般,一剑可挡百万师。
困扰着他们,攥取了无数人生命的魔祸,就这么被一道剑意给解决了。
简单到有些荒谬。
那剑意在搅碎了所有溢出来的魔气以后,又在空中一个锐利的反身,朝下重重刺去!
寒潇清鸣出声,以它为中心,剑意铺陈开来,大阵线条层层亮起,本身或郁结或干枯的灵气被剑意疏通,润泽着大阵的每一根线条。
终于,崩塌止息。
尽管明月岸此刻已经变成血海翻涌,但魔气不再肆虐,被大阵牢牢收拢在底下。
那剑意的主人也现了真身。
让人不由臣服的剑意散去,留下的是倚剑而立的白衣剑修。
他通身没有装饰,长发也只是随意扎个马尾,只在腰上悬着一块玉佩。
他安静垂眸,站在大阵中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师尊。”晴阳下意识开口,又猛然抿住唇。
他失魂落魄降下,快步走到剑修身边,也不顾血水浸透了他的靴子。
听见动静,剑修转头看来,漆黑的凤眸锐利含冰,却没有任何情绪。
他一动不动,就像是冰雪塑成的神像,凭空出现在血海。
“你…是谁?”晴阳声音干涩,看着千年未见而容颜未改的自家师尊。
然而剑修没有说话,他只沉默地看着他。
晴阳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上前用力捉住何争的肩,“你是何争对不对?”
剑修终于开口了,他像是第一次说话一般,声音有些哑,“…我是何争?”
晴阳喉头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哽咽,他低下头喃喃道,“我知道了…”
“你是他的神魂投影…”
只有濒死的大能才能爆发出强到足以留下投影的能量。
原来,他的师尊已经死在阵中了么…
现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他记得的师尊,就这么安静的,一个人死去了吗?
剑修精致锋利的眉眼中流露出点困惑,他缓慢开口,“那我就不是何争?”
晴阳苦笑一声。
“不,你是。”他说道。
不管是剑意,还是寒潇,都在证明他的身份。
“这样啊。”何争点点头,刚出来的神魂投影脑子总是不够用,他直板板地发问,“那我要做什么?”
晴阳环顾曾经月朗风清,如今浊浪滔天的血海,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是掌门了。
他要为天下着想。
只有如今的何争作为阵眼本身,才能真正镇住这个大阵。
“…你要用你的全部镇住这里,你要保护天下的一切。”晴阳说道。
然后出于某种恶趣味,晴阳突然捏了一把何争的脸,“我是你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