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人在乎角色之下的他到底怎么想。
想了想,她捏着筷子尖在月饼上刻下四个字。
天天开心。
歪歪扭扭的祝福在精美的月饼中有些格格不入,却又一眼能看出这是独一份儿的。
王少白啧啧称奇,“没法精巧到出类拔萃,就丑得别出心裁。林漓,真有你的。”
林漓闻言大怒,见案板上还有些面粉,就沾了满手往他脸上抹。
王少白灵巧躲开,手上还在给月饼刷油,反手就朝林漓脸上抹去。
两个人马上就像两只比格犬一样厮打在一起。
严双云见怪不怪,和金月铃一起把月饼放进炉灶里,淡声提醒,“离远点,小心烫。”
林漓和王少白从善如流,乖巧应了一声后就转移阵地,绕到离炉子远的地方。
转身间,林漓眼角撇过窗外,似乎一身白衣剑影掠过。
她挣脱王少白,扑到窗口,两只手撑着窗台往外看,却只见黄昏夕阳宁静悠远。
“怎么了?”王少白也喘着粗气靠在窗边,探出个头往外看。
林漓沉默片刻,一把抓住王少白的后脑勺就往窗棱上按,“看风景呢!”
——小孩子感情真好啊。
即便现在身处阴暗污秽之地,少年少女鲜活明丽的身形还历历在目。
何争轻轻出了一口气,调息压住身体本能的不适。
现在正是中秋佳节,从万剑宗一路赶到魔渊结界所处的明月岸时途径的凡人市井,已经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如果是阿漓一定会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
他仰头,望向隐隐泛着血色的浓云,和中间一轮苍白诡异的圆月。
这里,就和温馨欢快没有什么关系了。
月圆之夜,阴气最盛。
也是魔渊封印最为脆弱之时。
在他眼前,一片血色与浓黑色混合着的浊海暗潮涌动,灰白的泡沫之下,浪潮都像是阴魂的低语和尖笑。
这里原来是整个修仙界最美的地方,高悬的明月和一片无尽的海。
海之下是千百年前的仙魔之战,某位大能以全身修为和性命为祭,构建起的巨大封印。
封印散发出的清正灵气和浓浓剑意,让这里成为一座最美丽的坟茔。
然而三十年前,结界破损,魔物倾巢而出。
瞬间这碧海明月就成为杀戮的血海,由天下修士拼了命才重新补起这结界。
现在海里的血色除了魔物的,也有那些拿自己的性命填住封印的修士的血肉。
也许是天道变迁,现在修士太弱,又或者这千百年前的前辈实在强得离谱,这结界如今又是摇摇欲碎的状态。
需要有人去补住每一条缝隙,才能护住这天下苍生。
自从何争有记忆以来,掌门就是他的师尊,教他修炼,传他剑术。
于是他也告诉了何争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何争就是那一个人。
何争揉了揉眉心,按下眼底的疲色。
他已经很久没时间睡觉了——不过元婴期本就不需要睡眠,不是么?
不需要,那就不重要。
在这中秋月圆之夜,他将在这晦暗邪恶之地独自一人镇住封印,来保这天下今夜的平安喜乐,灯火融融。
手中霜色一现,寒潇剑出现在何争手中。
白衣剑修踏着平静的步伐,走上血色翻涌之海。
踏上的瞬间,浊浪猛然暴起,扑咬上他雪色衣角。
何争凤眸平静凝视着前方,脚底霜雪铺展开来,血浪被冻成坚冰,又被万钧之力压碎、铺平,成为他前行的小路。
一人一剑,独过血海。
在这充满压抑的杀机的时刻,何争难得走神了。
不知道阿漓,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大师兄现在在做什么?”
林漓将一叠月饼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
虽然也没有约好今天要一起赏月之类的文雅活动,但说了要做月饼给他吃,再不解风情也要露个面吧?
不对,大师兄是个直男。
搞不好觉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决定在十六日那天再就着饱满完美的月亮吃月饼。
林漓胡思乱想着,抬头看向清朗的夜空。
月亮洒下柔和清辉,安详地照着人间。
此刻,整个世界,无论平凡熙攘的凡人界,还是清灵纯净的修仙界,都在享受这象征着团圆的月色吧。
可惜大师兄不在,不然多少给他念两句诗。
林漓微微翘起嘴角,没有系统在她耳边布置任务,她反而有些想见到大师兄了起来。
山不就我我就山。
天霜峰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一晚上总归找得到大师兄。
她推开门,走进清凉如水的夜色。
今夜,天霜峰极其安静,似乎连往日的蝉鸣和草叶摩挲声都消失不见。
...等等,好像不对劲。
林漓急急转身,却有一只胳膊如铁钳一样从她身后伸来,按住她的口鼻。
奇异的香味吸入咽喉,林漓呛咳起来。
生理性的泪眼朦胧之间,林漓看见赵照和张华的脸。
——“还能入室抢劫不成?”王少白下午的话语又回荡在耳边。
林漓眼前一黑。
没有入室抢劫,但有入室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