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虽不知晓意图,但还是认真去准备了,没过多久就把东西送来了。
蓁蓁便坐在临窗大炕上修剪花枝,再一支一支的插进瓶里。
她全凭喜好,插得毫无章法。
康熙一直觑着她,见那花插得乱七八糟,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起身走过去,将那胆瓶里的花系数取出,重新安插。
“这插花如画画,应当疏密相间,变化自然,不可一味堆积。”
他说着话并不耽误手里的动作,不一会儿手下就出现了一个造型精美、意境深远的作品。
蓁蓁立马赞道:“皇上可真厉害,这花叫臣妾越是摆弄越俗气,您这随改动两下,便美得不可方物。”
康熙淡淡道:“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那臣妾想学,皇上可以教吗?”
“你想学便学吧。”
康熙的口吻有些冷淡,但教得还是很认真。
“插花亦要讲求虚实结合,衬材不可抢了主花的风头…”
蓁蓁在康熙的指点下,终于插出一副造型和意境都不错的作品。
她兴奋的搂住康熙脖子,雀跃不已,“皇上教得真好,连臣妾这样的朽木都能教好,您真是太厉害了。日后若是有人夸臣妾,臣妾就跟她说是是皇上的功劳。”
她双眸亮如星子,真诚得不行。
康熙心有触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不问朕颓靡的原因?”
他先前见她出去,还以为她是嫌弃得不行,故而离开,那一瞬他心如坠入冰窖中。
是他错付一片情意。
直到她折回来,抱着一大簇明媚鲜妍的花,粉红的花瓣和清新翠绿的枝叶,彷佛给这屋里注入了许多生机,之后他的眼神便牢牢黏在她身上,看着她笨笨的折腾那些花枝。
蓁蓁贴在他肩上,回道:“皇上不愿意说,自有不愿意的理由,臣妾可舍不得逼迫皇上。”
“那怎么不劝朕振作起来?”
“皇上听过老祖宗的劝诫、先帝的劝诫、还有夫子们、大臣们的劝诫,数不胜数,说不定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臣妾可舍不得皇上的耳朵再受累。
不过,臣妾听到的劝诫不多,皇上若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可与臣妾说说,臣妾保证不说出去。”
蓁蓁抬起头,凝望着康熙的双眼,期待他能把心中的忧愁倾吐出来。
康熙只是淡笑,没有说什么,继续摆弄剩下的花枝。
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蓁蓁还记得他没用过膳食呢,总要把皇上的兴致提起来。
她忽地拿手扇了扇,拿帕子遮住鼻子,从康熙身上退开。
她皱着眉,吞吐道:“皇上,您是不是该洗个澡了?这三伏天如此炎热,即便静坐也会出汗,您又沾了那么重的酒气,这汗味和酒味混在一起,实在是有些…”
她没说出来,但脸上的嫌弃和鄙夷之色十分明显。
真有那般严重?
康熙不得不将袖子放到鼻前,嗅了嗅,确有一股酒气,但殿内放置着冰鉴,哪来的汗水?
“朕并不觉得难闻。”
蓁蓁瞪着大眼睛反驳他,“皇上。您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您自个在这里面呆久了,当然不会觉得臭。真的很臭哎,您就去洗洗澡吧~”
洗澡也不是什么要事,康熙便由她摆弄,进了净室。
坐进浴桶里,热水带来的温暖,让他感到惬意不已,先前压在他心头的疑虑和痛楚都在水的浮力下变得轻飘飘的,大大的缓解了他的头疼。
蓁蓁往康熙身上抹了一层鹅油胰,再细细揉搓。
她语气轻快的开了口,“说起洗澡,臣妾想起一个趣事。听闻宋神宗的宰相王安石先生,极其不爱洗澡,有一回去见神宗,当着众人的面,一只虱子从他的胡子里跳出来。”
闻言,康熙也不由得轻笑出声,“王荆公此人文采斐然,精明能干,就是不爱干净这一点叫后人取笑多年。”
“是呢,王先生的诗文极好,不知皇上可读过?”
“自然。朕最喜他的‘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也喜欢‘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①
只是说到后一句,康熙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惋惜。
蓁蓁无意深究康熙在惋惜什么,她不懂政治,也无意参与,她抛出王安石是为了另一句话。
“皇上喜欢的,臣妾喜欢,不过臣妾最喜欢的还是他的‘三不足’之说。皇上可有听过?”
康熙点点头,“三不足,指的是‘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这才是你想说的吧?”②
蓁蓁不答反问,“那皇上信吗?”
康熙亦是反问她,“你信吗?”
“信。”
“为何如此肯定?”
蓁蓁解释道:“臣妾闲暇时看过不少闲书,曾在汉朝人王充写的《论衡》里看到这么一句话,‘在天之变,日月薄食(蚀)。四十二月日一食(蚀)。五十六月月亦一食。食(蚀)有常数,不在政治'。”
“常数啊…”
康熙回忆了下,他记忆里上一回天狗食日,还是在他即位之初,第四年的时候。当时朝廷发现之前的历法有错,但新历法该不该用西洋历法,朝廷里掀起了一阵风波,东西方互相争辩,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