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开致虽不是有心的,但毕竟是失言了,只好老实挨骂。
第3章 嘉娘
泉九说尸体上没有中毒的迹象,要查,只能从钱财方面入手了。
潮热天气,最存不住尸身,该入殓了。
岑开致抱起阿囡出门,叫门后两个鬼头鬼脑的蕃人骇了一跳。
这两人仿佛污泥捏就,阔脸扁鼻的相貌多是来阇婆(印度尼西亚)的。
阿囡哭嚎了一声,引得江星阔和荆方飞快的冲了过来。
两个蕃人拔腿便跑,没两步就被江星阔踹翻在地。
临安府一贯是厚待这些蕃人蕃商的,素日里他们犯了事,若是轻罪,都交由蕃坊的蕃长来处理,还轮不上大理寺。
江星阔这一脚踹得狠了些,两个蕃人爬起来时嘴里骂骂咧咧。江星阔是听不懂,可他看得懂,抬手又是一巴掌,这下老实了。
“刘,刘鸡欠了我们货银!我们是来拿银子的!”蕃人见碰上了硬茬,捂着脸老老实实的说。
语调古怪,但意思很明白。
大家都看向钱阿姥,钱阿姥则无措的看向荆方。
荆方微微蹙眉,转而指了指院中石桌上的一个匣子。
江星阔刚才应该已经看过里边的东西,径直抽出了一张本就存疑的提货单子,上边明明白白的写着只付了定金三百两,还差一千五百两的尾款没有付。
钱阿姥不认识字,只听岑开致说了这个钱数,双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江星阔弹了弹那张凭据,道:“他一个小小胥吏,怎么会出这样大的价钱买你们的珍宝香料?你们信他,付了定钱就全然交货了?”
“天,天子脚下,我们还怕他跑了?若是不付,我,我就去临安府告,告他便是。”
蕃人言语不畅,说话磕巴,即便说谎,一时间也听不太出来。
江星阔已经查过刘吉,如岑开致所言,他们夫妇俩人除了几亩薄田和这间宅院,名下再没有任何产业,这么一大批的货,他没可能吃得下,大约只是个牙人。
但刘吉并没有拿到临安府的牙帖,即便做牙人也是个黑牙。
这两个蕃人官话不错,显然不是初出茅庐,谁会把这么一大笔货交给一个黑牙?
若是钱货两讫也就罢了,只给了定钱就敢交货,不合理。
江星阔正要说话,就听见荆方问:“刘吉背后的货主是谁?”
这话正是他要问的,江星阔正好省了。
泉九恼他越俎代庖,横了他一眼。
蕃人彼此间瞧了一眼,飞快的低语了几句,又瞪着黑黢黢的眼珠子,道:“不知道。”
江星阔冷笑一声,却见岑开致掀开石桌上那个装着地契文书的匣子,对两个蕃人道:“这里加上这宅子,不值一百两。”
她指一指昏死的钱阿姥,道:“老婆子。”又点一点阿囡,道:“小娃子。”
蕃人的肤色深,但此时也能瞧出他们唇上失了点血色。
“榨了她们也没多少油。”岑开致走近了一点,道:“不说出货主的话,你们的货银算是泡汤了。”
两个蕃人又叽叽咕咕一阵,江星阔直接把刀鞘捅进一人嘴里,冷道:“行啊,在我眼皮子底下通气,那就带回去慢慢审。”
撞上门的线索,不审要遭雷劈。
可泉九有些犹豫,人家算是苦主,像个犯人似得带回大理寺,要是有什么好歹,蕃长且有的啰嗦。
余光瞥见江星阔的眼刀要飞过来了,泉九一凛,赶紧拿人。
江星阔正盘算着怎么撬开这两人的嘴,就觉背上被拍了一记,像一只雏鸟翅膀扑腾的那么轻柔。
岑开致歪着脑袋探到他身前,江星阔只得垂眸看她。
皮肉均匀,眉眼细润,唇也小巧,怎么会有人美得这样柔嫩,好像挨一下就要破皮了。
“大人,他们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岑开致道。
江星阔好像聋了一刹那,“什么?”
岑开致眨眨眼,又重复了一遍,“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其他的太含糊了,阇婆的话我不是太懂,他们大多去广州府或是月港,明州来的比较少。”
“你是明州人,额,你听得蕃语?”一时间,江星阔有些转不过来,又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什么意思?”
虽还是那张生人勿近的脸,但岑开致分明从他的眸中看见了傻气,有些好笑,“你说呢?”
刘吉家中空空,庙指得不是家,那么……
“班荆馆?”这是外国使节下榻处,江星阔忍不住皱眉。
荆方在他们身后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一脸庆幸的说:“这下可真成个烫手山芋了,也幸好是江大人出手,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落在泉九耳朵里,十分阴阳怪气,若不是江星阔吩咐他将此事速速上禀寺卿,只怕他又要跳起来嚷嚷一通。
江星阔没心思辨别荆方是否在激他,若真牵扯到班荆馆,只怕这两个蕃人在大理寺一句话也不会吐,只等那蕃长领了人走,再私下解决。
江星阔走后,荆方也要告辞。
“荆大人。”岑开致忽然开口唤他,“刘吉私下做牙的事情,你起先可有所觉察?”
荆方摇摇头,迟疑道:“他乍富藏不住,我又撞见他与馥娘争执,自然也生疑,只是他同我说,是因为替你腾换嫁妆,从中赚了百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