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老远都能敏锐察觉到她的畏惧,泊熹对后面的锦衣卫们比了个手势,那些人便乖觉地驻足在外。
他大步走向她,很久都没有这样光明正大过了,只可惜,场景时机都不巧妙。
终于站定在和龄身前,她的眸子在昏暗的宫灯下闪烁着幽谧的光泽,两手不自觉绞着衣角,踌躇和不安都写在脸上。
“泊熹… …”
和龄怂了,她早把自己说过的那些再不理睬他的话抛到了爪哇国。只要能逃过这一劫免除一死,他要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一时抓住了他的手腕,期期艾艾又很苦恼地解释道:“真不干我的事,不是我要撞窦贵人,是,是另有个小太监从哪个地方跑出来撞着了我们———”
见他丝毫没有反应,她越说越急,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从没遇到过这种要掉脑袋的事,心里一慌,眼眶里汪汪的仿佛要哭了,抽噎道:“泊熹…你不要抓我好不好,我我真不是成心的。”
风吹云动,一弯毛月亮在云翳后若影若现。
泊熹的眸子黑魆魆的,深深望着和龄。她鲜少低声下气露出这般柔弱的模样,像极池塘里漂浮的白睡莲,小小的洁白的一盏,随波瑟瑟颤动。
“不相信我么?”
他抬袖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沾了沾,告诉她道:“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过了今夜,你会找回真正的自己。”
?
☆、薄凉生
和龄干涩地咧了咧嘴角,找回真正的自己?
她又不是什么蛤蟆精蜘蛛精,有什么真正的自己可找回的,真是莫名其妙,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和龄突然间认识到即便自己再楚楚可怜泊熹也不会迁就自己的,许是皇帝派他来的,圣上的旨意不可违背,他也没法子,不把她带过去不能交差。
“那———”和龄抬袖在眼睛上擦了把,没法儿,是福是祸总得面对,她不可能缩头乌龟似的一辈子躲在这里,幸好是泊熹过来拿她,她还能扫听扫听情况,便打了个哈哈道:“好,您等着,我回屋换件衣裳速速就来。”
… …才还哭鼻子来着,这么会儿就想通了?怎么就这么叫人怀疑,不是要开溜吧。
心里狐疑着,泊熹嘴上却笑着道了声“好”,见和龄推开门走进屋里,他就自说自话跟了进去。
屋子里烛台上燃着蜡烛,能把人影照得长长的映在墙壁上。
和龄正虎着脸一头想着待会儿怎生应对,一头低着脑袋解褙子上的花扣子,解着解着,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就把眼睛一抬,刹那间“晴天霹雳”。
她脱了褙子身上都只剩下个象牙色中衣了,这般隐秘的姑娘家换衣服的时刻,对面墙上却怎的映出了一个萧长的人影?人影腰间别着把长刀,也不动,此情此景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别样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和龄“嗖”地从边儿上柜子里抽出件草绿色宫装袄子罩在自己身上,一捂严实了,立时就踅过身去。
泊熹抱着双臂靠站在屋子正中的桌边,他知道和龄不会脱到全裸,是以打进来到现下被她这么由惊恐到惊诧的视线把自己看着,并不曾感到半点羞赧。
“你你…你跟进来是做什么?”
他没瞧见她在换、衣、服么!和龄舌头都要打结了,她刚才约莫猜着墙上的人影是泊熹,却不明白他跟进来的用意,合着临到这时候了,他竟然有心思偷瞧姑娘家换衣服?
泊熹很坦然,他朝后窗口抛了抛视线,解释道:“我怕你想不明白,偷溜出去。”
“… …”
真成,为自己偷窥找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偏她还无法反驳。
和龄郁闷地摸了摸鼻子,难道自己这背字儿是一路走到底了?生活里就没有一件好事发生的,如今还成了将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是怎么沦落成这般的?
她草草回顾一番,自己都不忍直视。
就这么在泊熹若有似无的,极其无法忽视的视线下将袄裙穿好了。
因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被带去哪里,出于小心为上的目的,和龄将自己打理得分外齐整,头上也梳成了普通宫女的发饰,连朵绢花也不敢戴,整个人瞧着十分朴实简单,就连面上的表情都显得很纯良。
泊熹看了一眼,起初没理睬她,待跨过门槛,他眉头蹙了蹙,不解问道:“你的头饰呢?”
要出席大场面了,竟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么。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出院门就瞧见了站在夜色中沉默如雕塑般的锦衣卫们,一颗不安躁动的心笔直向上往嗓子眼儿提。
泊熹咳了咳,提醒她回答自己。
和龄有点儿骄傲,开了话匣子道:“这个时辰了有谁珠翠满头的吗,我猜你是要带我去受审?…等审问的人瞧见我了,看见这么一张纯善的好人脸,想必也不会忍心将谋害皇嗣的罪名往我身上揽的,我何德何能,好好儿的硬要去害人么?又不是作死。”
边回答边瞧后面尾随着泊熹的一班锦衣卫们,那群人无声无息的,就只那么跟着,同他们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她就算仔细听也不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冷不防走在前面的泊熹停了下来,和龄没留神,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
“这就到了?”她暗自紧张,左右四顾着,心话儿说这才出坤宁宫多久,黑灯瞎火的,别是要害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