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腰牌上刻着一个“魏”字,是魏王的贴身腰牌。
崔邵如今对她无所顾忌,就是因为他是天子宠臣,且老皇帝与淮南王府关系一向微妙,他也笃定周芙不会因为他的无理将这事闹到御前去,这才这般胆大包天。
但既然是重活一世的人,就该知道两年后登基的是年轻的魏王。
“有了魏王腰牌,崔邵但凡还想走他的青云路,就会收敛一些。”宋裕临走前清冽地开口。
地上的那两根麻绳确实刺痛了他的眼。
他撇开眼去不再去看。
……
月明星稀,周芙在驿站已经歇下的时候,淮南王府正闹翻了天。她留给周徵和蒋瑛的书信都压在他们卧房的木枕底下,府里头找她找了一整日,直到宵禁,蒋瑛躺下看了信才知道她去荆州了。
蒋瑛本已经躺下了,又和衣起身,将紫红色的儒袄和罗裙层层套上后,拿着书信急切地去找仍在书房看兵书的周徵,“世子,不好了,郡主去荆州了!”
书房里的炭火烧得极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周徵手里的笔闻言顿了顿,却并未抬头,只是道,“去便去了,她是大人,该有自己的决断。”
“可荆州凶险啊,她去了万一染上痘症,那不是送命么?”蒋瑛顾不得礼数,她早些时候便听闻周徵这个人冷血冷心,这几日住下来本也没这么觉得,但今日确实真打从心里头觉得寒心。
“她如今已经不是孩子了,敢去,就必然做好了准备,不需要你多言。”
“可是……”蒋瑛还想说什么。
但周徵却头也不抬地打断了她,“张九,把蒋姑娘请回房去。”
蒋瑛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位世子爷的做派,越发地庆幸自己退了这一桩婚,如若不退,将来几十年对着这样一块冷硬如石头般的人,简直是守活寡。
张九满头冷汗地把蒋瑛请了出来,天晓得他有多理解蒋瑛。今早小郡主不见了后,他就立即同世子爷禀报了,但世子爷就只是让找,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到了晚上本以为作为兄长,他该急一急了,却不曾想,竟还跟往日一样有闲心窝在这书房里看兵书。
所以刚刚见蒋瑛吃了闭门羹后,张九十分理解她,但奈何世子爷也是主子,所以送蒋瑛出书房后,只好宽慰她:
“世子爷生性本就比二郡主和小郡主要古怪些,在宫内待了几年后性子变得越发冷了,如今也不是对姑娘泻火,是跟谁都这样。”
“那谁都是爹生娘养的,他整日一副病恹恹的厌世脸给谁看?老王爷整日待人都和和和气气的,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来……”
蒋瑛发起牢骚来就停不住。
张九连连点头,“对对对,姑娘说的都对。但世子爷这几年过得也苦,也有他的不易,唉……”
蒋瑛懒得听张九打圆场,“好了,别的不说了,张管事,把家里最好的马牵出来,我看出来他这个做兄长的是不会管了,但我不能不管。”
张九擦汗,“姑娘这是?”
“去荆州。”蒋瑛冷道,“我同你们郡主年幼时便是好友,后来在永州又拜了把子,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总不能向她兄长一样弃她于不顾吧。”
说着,便疾步向着马厩走。
张九见状也只得快步跟上。
第9章 死法
从上京到荆州,车马行了整整五六日。崔邵也就第一日为难周芙,后来倒也算规矩,见她手上和脚腕上的绳子都被人解开了,许是猜到了是何人所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朝廷此番浩浩荡荡派了三队人马前来,少说也有百人,军队驻扎在荆州城外的荆襄河案,崔邵忙于跟刺史交接,派了人在营帐外头看着周芙。
眼下军队驻扎是在城外头,又有人盯着,周芙进不去城。
她原先的算盘是到了城里,自己找个机会跟那些染上痘症的人接触,以命相博,赌朝廷顾忌着她父亲还在外征伐,不敢一把火把她也烧死在荆州。
可如今,这荆州城被守得严丝合缝,只有得了令牌的人才能进,崔邵防她比防狼还紧,正盘膝坐在茶桌前想着该如何进城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将士的惊呼声。
“好大一条鲤鱼,从哪儿捕的?”
“万物皆有灵,这一尺多长的鱼得在河里待上多少年?要不放了吧。”
周芙掀开营帐帘子一道出去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小将士的手里提着一条足有半人长的大鱼,那鱼嘴一张一合,显然是刚钓上来的大鱼。
“就在旁边的荆襄河,我跟李百户去给大家打平时用的水,这鱼就游过来了!”那小将士乐得合不拢嘴。
“还有这样的奇事?”
“大家伙也好久没吃新鲜的鱼了,刚好这鱼大,让随行的厨子给咱们炖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决定先让炊事兵将鱼杀好,然后再向上级报备此事。炊事兵刚好没事做,很快就提着菜刀来了,这鱼大肉厚,剖了几刀才剖开鱼腹。
“瞧这鱼肥的?”
“诶?这个是什么啊?”
一个士兵用手在鱼肚子里拨了拨,竟在里头瞧见了一块半臂长的竹简,竹简上是用朱砂笔赫然写着一个“冤”字。
孰冤?
自然是荆州有冤。
鱼腹呈冤这事儿在大梁开国几百年的历史上曾发生过三次,每一次鱼腹开出冤字都意味着杀戮,而杀戮过后,那些曾经手执屠刀的人也都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