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整个人疼得发懵,并不知刑杖为何停了,抬起虚弱且不解的面庞时,正瞧见周芙站在他的面前。
人生最狼狈的时候总能被她瞧见,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如此。
“疼不疼?”
她抬手攥住他冷汗津津的手。
“不疼,没有你为了蒋厚拿花生砸我的时候疼。”他喉间疼得厉害,嗓音哑得骇人,只这一句话将这几日他的隐忍和酸涩直白地表露了出来。
“以后不会了。”
周芙轻轻抬手,将这人的脑袋揽进自己的怀里。
行刑的人确认刑杖不会碰到周芙,又继续唱数。每落一杖,周芙都感觉怀里的人隐忍地轻颤了一下。
她移开眼,选择不看他身后此刻的斑斑血迹,只是在心里一下一下地陪着他数着杖数。
八十杖。
足足打了小半个时辰。
“还不谢陛下恩典?”
杖数打完,皇城司的人却还没结束使命。白白挨了一顿狠打,还要领旨谢恩,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宋裕手脚的绳子被解开,周芙隐忍地垂了垂眸,动作轻柔地扶他下了刑架,“能走得了么?”
“没事。”
宋裕哑声开口,行动间扯到伤处,冷汗一直没停过,但还是依言跪下领旨谢恩。
“陛下有旨,罪人就该有个罪人的模样,以下犯上,八十刑杖打完后,你这罪人得在这院子里跪上半个时辰。”
皇城司派来的那人阴阳怪气。
刚受完刑便让人在这寒风中罚跪,这不是要人的命么?
话音刚落,周芙就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膝弯上,“滚。”
“打也打了,少拿那些规矩来羞辱人,回宫之后,你只要在陛下面前乱说一个字,我一定让你横着出皇城司的大门。”
周芙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更别提抬脚踹人,陛下猜忌淮南王府不是一日两日,但必然不会为了一个皇城司的奴仆去冒这个险动淮南王府。周崇焕这一脉的儿女又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皇城司那人怔了怔后,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乖乖闭上了嘴巴,省去了这一条罚跪。
天越发的黑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周翦亲自上门去请大夫了,屋内点了好几盏烛灯。
老皇帝此次动了真怒,有意要给宋裕一个教训,刑杖虽不曾伤及骨头,但打得极重。
宋裕十指湿润冰凉,浸满了汗渍,但额头又滚烫。
魏王为避太子,宅子建在京郊,此刻挨家挨户去请大夫也不知要到何时,至少得等上两个时辰。
周芙吩咐下人端了三四盆干净的凉水进来,又命人带了几块干净的纱布和金疮药后,对蒋瑛道,“出去吧。”
周芙这架势看着是要一个人给宋裕处理伤势,伤处都在臀腿之间,哪里是她合适见的。
蒋瑛不肯走,拽了拽周芙的胳膊,硬是要她同她一起出去“他伤在臀腿,你虽有家世门第撑着,可给一个男人家看伤,这话要传出去,还是不合适,大夫会来的。”
“天色晚了,大夫不知何时才来。”周芙说。
“至多两三个时辰,会到的。”
“可是他疼。”
周芙看了宋裕一眼,时隔这么久,她还是一如上一世一样,见不得这个人受伤。
蒋瑛一时被这话堵得死死的。
周芙眼底的心疼是做不得假的,相交多年,这还是蒋瑛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周芙。
“真不走?”蒋瑛又试着拽了一下周芙的胳膊。
“不走。”
“那行,你自己注意点分寸,我守在外头不让人进来。”蒋瑛最终败给了周芙的坚持。
屋子里的门被关上,周芙这才走到宋裕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抬手替他将衣裤褪了下来,带血的皮肉黏着布料,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却还是疼得浑身颤了一下。
年轻人腰间的肌肤光滑且白皙,但腰下这一截则皮开肉绽。
周芙不忍心看,前去铜盆里用干纱布浸了凉水替他擦拭伤处的血迹,他痛得满身都是冷汗,她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勉勉强强将金疮药给他敷好。
她累得很,折腾完后倚在榻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待到醒来的时候,大夫已经来过一趟了,厨房煎好的药也搁在了桌面上。她是感觉到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才醒的,睁眼的时候,就瞧见榻上那人正半撑着手臂,似乎是想要拿什么东西。
“想拿什么?”
榻上那人红着面颊,哑声开口,“衣物。”
周芙睡糊涂了,这才想起他的下身如今什么都没有穿。他的那一层中裤是她睡着前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一点一点撕扯下来的,脱的时候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如今伤处又还惨烈着,她在睡前自然没想到再给他把衣裤穿上。
更何况穿衣和盖被子都会疼。
堂兄走前,她已经让他命人在房间里生了碳了。
周芙有自己的想法,但没说,只是看了一眼伤成这样的人,一面起身将桌面上的药端在手里,一面开玩笑道,“晾着吧。”
“什么都不愿意说的人,不配穿衣裳。”
他伤的不是地方,若先时他醒着,必定不会让她替他照看伤口上药,醒来后意识到她看了他的伤处后,他本就羞耻,如今被她这话一说更是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