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焕不知自家闺女今日是怎么了,但周家的规矩从来都是兄弟姐妹之间要和睦,他自然要摆出严父的样子, 提醒她。
周芙全当没听见,只是拿起筷箸, 替在场的众人一一夹了菜, 唯独没给周徵夹。
“这是怎的, 刚回来就兄妹失和?小永安, 你倒是同九叔说说,你兄长是怎么你了?”
昭王看热闹不嫌事大,扬着眉笑眯眯地瞅着周芙。
“没什么。”
周芙替蒋瑛报不平,但那缘由并不能拿到台面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周徵盯着周芙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便猜到了自家素来乖顺仁善的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蒋瑛呢?”
“你回来了,她欢喜得连饭都不吃了?”周徵出声嘲弄,阴沉且冷冽的目光往帐外落了落。
帐外一片漆黑,前几日刚下过一场雨,如今暗沉沉的天幕上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只空余寒风吹动树梢,落下“沙沙”的声响。
“与你无关。”
“兄长,你如今已经跟她退婚,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蒋瑛。”
周芙护犊子的意味很明显,言语中夹枪带棒。
兄妹失和。
无论因为什么,在周崇焕这里都是不允许的。
“周芙,你还用膳么?”
“若不用,就回自己的营帐好好反省去。这些日子,你的新营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蒋瑛的营帐旁边,要么你现在就去反省,想想对自己兄长自己家人这人说话该不该。要么现在向你兄长认错。”
周崇焕这些日子老了不少,身子骨也越发的没有以前好了。人总是要死的,周妘和张臣民先一步让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那总有一日也将轮到他自己。
这偌大的淮南王府将来总归是要交给儿女的。
王府若想要长治久安,那定然要兄妹和睦,若是眼下这个样子,那定然是不成的。
周崇焕本意是想让周芙对周徵低个头。这丫头性子平日里也和顺,兄妹之间认个错本也就是无伤大雅的东西。
可周芙听了周崇焕的话后,抬脚便走,“那女儿告退。”
她说走就走,却被宋裕抬手摁住手腕,拽了回来。
宋裕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同周徵对视了一眼,说实在的,他也认为周徵被周芙怼纯属咎由自取,可周崇焕这些日子身子骨确实不好,先前一直卧病在床。
今日能起来,好生生地同他们其乐融融地用晚膳也纯属是因为昨日喝了军医的一剂猛药。
亲缘这种东西,世上再利的刀刃也割不断。
周芙如果知道周崇焕的身子骨已经差成这样,定是不会跟他对着干的。宋裕拽她回来,只是不想她将来后悔。
“世子,宋某代郡主向你赔罪。”
宋裕挡在周芙身前,以酒作赔。
自家兄妹,哪能真的计较。
周徵象征性地举起杯子,宋裕这准妹夫赔罪,就相当于周芙赔罪了,周徵也不为难,抬手将手里的烫酒喝了。
这一场晚膳吃的可以说是索然无味。
吃完饭后,周芙派了一个侍从给蒋瑛送了些菜去。周徵猜到蒋瑛今晚约莫是在躲自己,他不咸不淡地瞥了瞥蒋瑛营帐的方向,心知肚明,所以什么都没有再说。
后头一连几日,蒋瑛都没有跟大家一起吃饭。
天晴了好几日后,又下了一场雨。胡人的军队跟宗亲们的军队就横在豫州城外,敌不动,我也不动。
宋裕给陈淙写了一封书信,去给驿站的人送信之时,让周徵拦了下来。
“先前军营里就有传言,说是陈淙瞧上了你,给你写了不少信,如今看来,不仅是陈淙瞧上你,你也瞧上了陈淙啊。宋裕,你这般对得起周芙么?”
宋裕白袍的袖口略微拂过信封,闻言轻笑一声,“世子要看,便看吧。”
周徵意味不明地看了宋裕一眼,闻言径直将信封打开。
力透纸背的字透过信纸映入眼帘,周徵看完后没说什么,只是又替他将信纸折了起来塞进信封里,然后抬手递给驿站的人,“你跟周芙讲了么?”
“没有。”
宋裕自嘲地笑笑,此事做的下作且不堪。
手段卑劣到让他自己都唾弃。
他又如何同周芙开口。
周徵捏紧马辔,“宋裕,我曾以为你想要做的是名满天下的谋臣,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你这样的人,是不要名声的。”
宋裕轻呵一声,然后低笑,“谁不想要名声呢,可周徵,你知道的,朝臣一辈子都走在取舍这条路上。”
周徵不置可否,“这种不干净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宋裕,算我一个。”
周徵漫不经心地开口。
宋裕迎上他的目光,两人虽然时常互相嘲讽对方,但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
周徵刚从城中的市集上回来,马背上还悬着两包新鲜的炒栗子,“这个给周芙。”
他将炒栗子扔给宋裕。
宋裕又扔还了一包给周徵。
“多谢世子的好意。”
“多出来的那一包,周徵,你要赔罪就得自己去。”
宋裕点到为止。
“谁说我要拿这个向蒋瑛赔罪?”周徵稳稳地捏住那包栗子,话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自己话是不是说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