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折断的箭艰难拔了出来,崔沅绾把它放在地上,又觉着晦气,将那箭踢得远远的,才算解气。
桃花散,是她用过的,最好的疗伤药。军中用金疮药,她们小娘子家就用桃花散。往伤心大把散也不心疼,只是敷软布时又犯了愁。
巴掌大的小香囊能装多少软布?晏绥伤的是胸膛,这些软布根本不够用。
“那怎么办?”
晏绥帮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临危不惧,甚至还有闲心打诨话。崔沅绾假作恼态,把软布往晏绥腰腹上一扔,“怎么办?你说说怎么办?”
“民间的戏本上也有才子遇难,佳人扯衣衫碎布为其包扎的故事。书上这么写,想也有实行的可能,不如拿我试试。”
他朝崔沅绾眨眨眼,“我没事的,左不过一条命罢了。可你要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林之培孤身前来,妄图与我玉石俱焚。这事与你无关,他不会把过往仇怨牵扯到你身上来。”
“包扎好后,你就不用管我了。待天一亮,我给你指个方向,你只管往按着我说的路走,会有人来接应的。”
“也许你会见到炔以,也许你会见到被暗卫护送过来的夏小娘子,也许是你身边的秀云绵娘。无论是谁,跟着他们走就是。”
“我不。”崔沅绾却这样说。她深吸口气,撕下三涧裙摆一块干净的料子,系在软布上,给晏绥包着伤口。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来去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干涉。”手指灵活打结,包扎得灵巧,甚至打着蝴蝶结,若能忽视沾血的软布,兴许还以为这是夫妻两人间的情趣。
“现在,你我一体。我走,你也要走。既然你知道山里的路,那等天一亮,我们就一起走出去。”崔沅绾站起身,往洞里走去,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脚跟踩到一个物件,崔沅绾蹲在地上,胡乱摩挲着。
竟然是个火折子!
再退几步,竟看见一堆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地摞着。
心里暗叹不好,无意间,她把晏绥的心事给捅破了篓子。
“我先生火,一会儿再问你。”
她抱来柴火,朝火折子吹了几口气。再次走到晏绥身边时,却被晏绥一把拉到了怀里。
火折子掉落在地,一下点燃了那堆柴火。
火苗噼里啪啦地烧着,她终于看清了晏绥脸上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我:用尿给伤口消毒……
我的室友:你在写一种很新的东西。
第99章 九十九:抉择(上)
“你的眼神好奇怪。”
崔沅绾坐到晏绥身边, 被他的眼神灼着,分外煎熬。
晏绥轻笑,视线下移。崔沅绾的衣裙下摆沾了尘土与几片枯叶, 凌乱的衣裙下,绫罗白袜堆着, 无意露出小片白嫩的肌肤,引人遐想。
晏绥艰难地吞咽了下,心里自嘲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他先前并未与崔沅绾说笑。箭头□□,可毒性仍在蔓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毒会从头留流到尾, 致使七窍流血而已。在这之前,他要把崔沅绾送走。狼狈的样子可不能叫她这没心的小祖宗瞧见。
这事不能提,那就提她想知道的。
晏绥咽下喉中痒意, 说道:“这处山洞原先是那群野狼住的地方。山里猛兽多, 野狼成群结伴才能勉强苟活下去。后来我随着它们来到这处山洞,就把这里作为一个据点来对待, 怕的就是今晚这状况发生。”
晏绥伸手指着脚边的篝火,轻声道:“火折子, 柴火,甚至一些过夜用的被褥, 防身用的刀剑, 疗伤的瓶瓶罐罐, 都在这山洞里。”
难怪晏绥会准头地把她拉到一个安全的山洞里来, 还多做暗示,叫她自己去寻生火的东西, 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原来竟是早有预谋。
虽被隐瞒着, 可眼下不是生闷气的时候。崔沅绾听罢晏绥的话, 眸子一亮,随即起身伸手,示意晏绥跟她往洞里走去。
柔荑朝晏绥伸着,他却不解其意。
“不是说有被褥么?有被褥,就有能叫你躺着歇息的地方。你对这地熟,跟我去找找罢。”
晏绥失笑,“想什么呢?荒郊野岭的,难道我还能在洞里盖一个舒服的拔步床不成?洞壁还没凿开,被褥下面垫了一层布,贴着地面放着。许久不来,也不知那被褥生虫了没有。”
“有总比没有强。”崔沅绾不顾他劝阻,径直往更暗更黑的里面走去。走得毅然决然,身影逐渐隐匿,与黑漆漆的洞口融为一体。
再出现时,手里抱着几条薄如蝉翼的被褥,满眼幽怨。
“还没我的衣裳厚呢。”嘴里嫌弃,可还是把被褥在地上铺平整。被褥潮湿,叫她觉着能拧出许多水来。她叫晏绥躺在被褥上面,又解下自个儿身上一件外衣,盖在他身上。
“伤者为大,你先歇息,我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子可摘。”她蹲在晏绥身旁,说道。瞥到晏绥起皮泛白的嘴,心里一阵酸涩。
她还没看过晏绥这般落魄样子,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晏绥死不死的,干她何事?她想起当初嫁过来,一心求晏绥庇佑。为了叫晏绥动心,她以身子为诱,日夜周旋做戏。
她站在局外,清醒地看着晏绥放下底线,与她欢好。那时她想,要是晏绥能意外身亡便好了。她既已得到他的心,他便再无利用价值。晏绥死后,她以寡妇自居。晏绥的权势财富,人脉名誉,都会被她拢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