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说是,只是握着酒盏的力气大了几分,指节都泛了白。
方才的那阵风也叫他心闷,只是在崔发面前强撑笑意,看不出半分牵强。
*
屋外的风吹得人清醒。屋里虽是放了个冰瓮,一阵阵发着冷气,氛围却不轻松。冰都化成水,仍叫人觉着屋里不凉快。
崔府里除却那些雅致的亭台楼阁,更多的还是花草树木。进门口是一片翠竹青松,再往里走,连廊两侧栽的都是榆柳。
连廊顶镂空,紫藤攀爬其上,春夏低垂,秋冬留下些枯枝枯藤。后院种的是棣棠,就连几位娘子的屋里也都有插花。
崔沅绾在连廊里晃悠,走来走去,满是无趣,索性在廊内的长椅上坐下,手攀着栏杆,朝外看着那几株细柳。
风吹得柳叶飘落在地,也把她本就细乱的心绪吹得更绵延。
难得有放空的时候,崔沅绾望着远处愣神,一时竟没注意到身后压了道黑影,逐渐逼近。
“渝柳儿。”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是座沉山,从身后朝四周碾|压过来,让人惊得大气不敢喘。
崔沅绾身子一僵,不知作何反应。
身后人手指点过崔沅绾髻边的垂珠步摇,稍稍用力一扬。随即,珍珠垂珠就肆意晃荡起来,与篦子相撞,混着夹杂些许喧闹的风声,旖旎不堪。
“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身后人开口,明明语气是那般从容温柔,却总叫人能听出其他的意味来。
这样通身气派的上位者,不会给人拒绝的机会。
渝柳儿,是崔沅绾的小名儿,只有王氏知道,不过早已没被叫过了。
身后那人也不急,离得近,就站在那儿等她。
崔沅绾心里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入目的是一身紫袍。
实在离得近,夜里明明有蝉鸣蛙叫,可她只能听见自个儿的呼吸声。
晏绥身上是雪松冷冽的气息,好似是冰窖里出来的人一般,却莫名与燥热的夏夜相合。
一声轻笑传来,崔沅绾微怔,还没反应过来,下颌便被他随意挑起。
她顺势抬头,望见的是一双死死盯着她的眸子,深不见底,毫无波澜。
晏绥身上载着清盈的月色,明明该像下凡的神仙,可崔沅绾只觉着这是位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阎罗。
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让崔沅绾想起那些啄食腐尸的鹰隼,生来就是阴鹜的,寒冷的。
晏绥仔细打量着指节挑起的这面脸盘,食指抵在崔沅绾的下颌,指间点过的肌肤,隐隐颤着,恰似此刻摇曳的细柳树,一枝一叶都在向风求饶。
晏绥也听见了身下人无声的求饶,可他并未理睬,反而摩挲着圆润的下颌,就像逗猫一般。
“乖就好。”晏绥轻笑道,手中力度却并未减小。
作者有话说:
评论空空,我心空空。我心空空,存稿空空(哭唧唧求评论)。
第4章 四:修罗场
崔沅绾听罢,抬眸望向晏绥。
忽闪忽闪的双眼似是迷茫无措的林中鹿一般,那般无害地求助着面前的人。那样美的眼眸,任谁见了都会不自主沉浸其中。
晏绥亦是。对视的一瞬,他的心都漏跳了几分,从未有过。
“学士还请自重。”
小娘子娇怯的话落入晏绥耳中,怯生生的,仿佛他会吞了她一般。
“无妨。”晏绥轻笑,月明地能窥见崔沅绾面颊上的绯红,晏绥心里触动,“毕竟这会儿,汴京里都知道崔家小娘子是我的人了。”
话语十分自信,甚至让人忽略了他是插队娶亲的事实。
“跟着我,你不会受苦。”晏绥蓦地说出这样的话,“听话就好。”
崔沅绾愣愣地点了下头,她这般木讷模样倒是无意间取悦了晏绥。
那是位妖媚的美人,看过一眼,没人会不沦陷进去。这话是晏绥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也有人说,越美的人心越狠。晏绥眸色与深夜沦为一体,让人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去罢,起风了。”晏绥说罢,转身离去。
仪态很好,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鹤归去一般。崔沅绾心想。下颌处的触感她还记得清楚,这一交锋,倒是把她的野心也勾了出来。
忍受一个怂种,不如驯服一头野兽。她跟晏绥一样,都期待着不久后的婚姻生活。
*
戌时三刻,见时候不早了,晏绥起身告别。
崔发显然还没说尽兴。御史中丞平日里说的都是些谏言,今日与晏绥同坐一席,两人聊得开,崔发一直灌酒,喝上了头还妄言要和晏绥做拜把子兄弟。
崔发的醉态不算好,红脸迷蒙眼,有时还嚷嚷几句。叫屏风那边的王氏张氏听见了,都赶紧过来劝崔发赶紧闭嘴,夜深人静,多说就会多生茬子,可不能在这要紧关头叫人告密了去。
“成郎,快回屋歇着去罢。”张氏惯会儿心疼人,眼下就要搀着崔发走出去。她心疼人不分时候,可叫王氏心里苦啊。张氏的话无疑是在催着晏绥麻溜走,这可是贵家女婿,朝中重臣,要走岂不得是一大家人恭敬地给人送走。
“瞎说什么话呢。”王氏骂了张氏几句,两人就是崔发的左膀右臂,各自都惹着火。
王氏满眼歉意,“他就是这没出息样,慎庭你别跟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