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锈刀能压制他的道种,不是因为它内藏无上道藏,而是因为它对朗擎云的拉扯与道种的拉扯方向不同。
血锈刀要的杀,是疯狂的、不自控的杀,世间万物,无不可杀、无不应杀。
道种要的,是断情绝性的冷静,杀是手段,而非目的,它不想要朗擎云陷入血锈刀的狂热之杀当中。
因为这两种影响是相悖的,所以当朗擎云拿着血锈刀的时候,就好像能够压制道种。
这两种可怕的力量一直在拉扯着他,但它们又在一个人身上达成了一致——蔡酥红。
道种也想要朗擎云杀了蔡酥红。
因为朗擎云,真的把蔡酥红当做了生死之交的朋友。
可朗擎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只能逼走蔡酥红。
血锈刀躺在地面上,它的锋刃又褪去了半寸。
在被追杀的过程中,朗擎云已不止一次被迫用血锈刀对敌,不止一次用它杀过追袭自己的人。
这柄渴血的兵刃张扬兴奋地展露着自己的锋芒,它并不在意死去的是谁,是对面的敌人还是它的主人,都无所谓。它只要杀。
但朗擎云已离不开血锈刀。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时他已用了太多术法的力量,道种对他的影响在疯狂滋长。假如舍弃血锈刀,他怕自己立刻就会偷袭蔡酥红,然后回去把他的家人一个一个杀尽,彻底走上道种指给他的道路。
要杀一个信任自己的人是很容易的,他得让他们警惕他、防备他。
那些想要夺取血锈刀的修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朗擎云用满是血的右手握住血锈刀,踉踉跄跄出了山洞。
他还怀着希望。也许等他解开血锈刀中的秘密,也许等他弄明白它是怎么从他梦中的锋利模样变成如今遍身血锈的时候,他就能知道所谓的“无上道藏”是怎么一回事,就能解决他的问题。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独行。
……
双文律入道的那一世是什么样子?
烟雨微微,秋始凉。湖上扁舟自横,无人渡,凭波载酒。
醒时弹剑歌,醉同白鹭眠。
那时血锈刀上还没有血锈,只是一柄造型特异的剑;那时的天地间还没有修行道;那时的双文律也在习剑。
他习剑不是为了杀,只是因为喜欢。因此,在练尽剑中所藏后,他想的不是去比剑杀人,而是去找他的朋友,和他们分享他的喜悦,醉里舞剑,登舟载酒。
但在他失手杀了人之后,就按下了所有的期待与喜悦。
他觉得这柄剑不对劲儿。
世间奇闻异事甚多,起初他只当这柄剑是一件能授人剑法的异宝,可现在,他觉得这柄剑在影响他的心神。
若寻理由,不同性情的人使出的剑法不同,不同的剑法也会移人性情,他练了这样杀意凌然的剑法,一时杀性起涌,没收住手杀了人,也很正常。剑本来就是用来杀伐的兵器,剑法本来就是用来杀伐的手段。
换做世间任何一个习武的人,可能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算问到衙门,路遇劫匪搏而杀之,也是无罪的。
可他还是决定先放下期待已久的事情,去确认这柄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他带着剑,先去找了一个人。
第34章
这是一间铁匠铺,门前挂着铁铸的牌子“梁氏铁铺”,任风吹雨打,不见锈迹,是最好的招牌。
铺中炉火烧得猛烈,如入盛夏。梁虎赤着上半身,只在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正在指导两个学徒。
年轻人站在门口时,挡住了光线,梁虎抬头看向这边,见到他后一顿,随即就给两个学徒放了假。
“你怎么成这样了?”梁虎把他引到后院问道。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年轻人此时看上去不太好。
他已经刮过胡子、洗过澡换过衣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整洁干净,但他的眼睛下方却隐隐透出青黑,看起来疲倦又憔悴。
可他刚下山的时候,这双眼还是明亮的。
年轻人没有答,只拿出了一把被灰布紧紧缠住的长棍递给梁虎。
梁虎解开灰布,里面是一个木匣。他又打开木匣,发现里面固定着一把造型奇异如刀的剑。更让人奇怪的是,这柄剑并非盛装在匣中,而是固定在匣中——木匣的剑柄处被雕刻出严丝合缝的卡槽,嵌住剑柄,剑身上下又用木楔死死抵住剑脊,整个匣子把这柄剑固定得没有一丝移动的空间,却也没有一处触碰到锋刃。
梁虎抬头看向年轻人,问道:“这就是传闻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之前程詹突然崛起连杀了五十二个高手,和他的名声一起传出去的,还有他那柄一击便可断人兵器的宝剑。
年轻人点头。
梁虎道:“程詹死了,你知道吗?”
年轻人怔道:“我并没有杀他。”
梁虎道:“他被发现时,手中握着你的飞霜剑柄,把残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年轻人没有说话,他看上去好像有些意外,又有些恍然的意料之中。
这两种相悖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让梁虎皱起了眉,他问道:“怎么回事?”
“因为这把剑。”年轻人的目光移到剑上,道,“这是一把魔兵。”
在来到梁虎这里之前,他已经深切体验过了这把剑的能力。它在影响他的神智,它要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