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扯得太远了,月明深呼吸,缓了缓气息:“对不起,我不太会劝人。我说这些话也没有对你死去的亲人不敬的意思。我其实很感谢你,如果当时你没有允嫁,允相就不会是现在的允相。我和云开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现在也就嘴上大义凛然,当年听闻南京沦陷,同胞尽遭屠戮。心中虽然悲愤,却也只是悲愤,什么都没做。直到我的亲人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我才真正想着为他们报仇。”
“瑟曼丽,你以后的路还长得很。把大烟戒了,想和姓刘的过日子就和他过。不喜欢他那就另找一个。不要因为和我赌气把自己的人生交待在这里。不值得!”
瑟曼丽怔怔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允相真的保不住了?”
“我不知道允相到底保得住保不住,打仗的事谁说得清?布置得再万无一失,也会有意外。”
瑟曼丽喃喃道:“那你为什么不一起走?我不明白,你就那么爱云开,甘愿为他去死么?”
月明想起了远在腾冲的杜宥杰,当初她走的时候,他那么坚定地对她说:“国泰民安,我会办到的。”
她盯着地上的碎瓷沉声道:“我爱的不仅仅只有云开,我还爱着我的国家,爱着那些为救国捐躯的英雄。陈三立先生说,相共凭栏经风云,莫做神州袖手人。家国蒙难,为国舍身成仁男人做得到,我一个女子也能做得到。”
瑟曼丽呆呆盯着她半晌,最后偏过头闷声道:“我答应你,会护好姑妈的。”
第206章
这一夜,陶大很烦恼。月明太太让他和俸二随便一个跟着老太太去缅宁服侍。他内心是很想跟着去的,现在走那就是挣到命啊!但他觉得凭着俸家三个小子都跟老爷去打日本人,这份挣命的差事他抢不过俸二。
他也到不是真的怕死,只是他就剩一个儿子在府里当差了,若是再折了他还活个什么劲?
正唉声叹气俸二摸了进来,见他一副六神无主、左右为难的模样没好气道:“月明太太说了寅时必须出发,主子们忙得人仰马翻,你却手杵牙巴发呆。还不赶快回家收拾,想让主子等你不成。”
陶大愣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去?”
俸二白了他一眼:“不是你去难道是我?说不得这次真的得背井离乡,我才不干呢!”
陶大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俸二看着他这副感激又意外的模样受不了道:“行了,行了,别整让人起鸡皮疙瘩这套。我精着哪!三个儿子都跟着老爷去建功立业,我留下照顾月明太太,这么大的功劳我会舍得给你?”
陶大噗通一声跪下,用袖子遮住臉呜咽道:“俸二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啊!”
俸二连忙扶他起来:“我是为我自己打算呢,当不得你一声谢。你多保重,回来请我喝酒。”
陶大还欲说些感激的话,俸二不耐烦地皱眉道:“好了,别磨蹭了,真以为主子会等你啊!”
陶大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出门。看着他急匆匆地背影,俸二牙疼的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要不是三个儿子都不在,我也想跑啊!娘的,老子这般舍己为人,简直是佛祖上身了。”
破晓将至,浓雾无声无息地萦绕在允相城的大街小巷。几辆马车从土司府出来,喊开了城门。
几位郎爷和月明站在城墙头,目送着马车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浓雾中。
带着水汽的白雾冻得一夜未睡的众人神志异常清醒。大家都等着月明让他们退下,他们好回去收拾金银细软,让家眷逃命。
没等来月明的叫退,却听到几声细声细气的唱词:“......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郎爷们面面相觑,月明太太好端端地怎么唱起戏来了?而且,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他们。
都这般时候了,没必要吧?
城楼风大,月明被吹得浑身发僵。挥挥手放过了被吹得脑子发木的郎爷们。
回到府里艾叶连忙让仆婢准备热水让月明泡澡。帮月明擦头发时,看着她眼下的两团乌青心疼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备饭了,您吃了就赶快补一觉。这么熬法身体怎么受得了。”
月明闭着眼睛,手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等睡醒了再说吧!”
原以为这么累,躺下就能睡个昏天暗地。却不想身体疲乏至极,脑子却乱轰轰地。一时担忧老太太一行人路上是否太平。一时又思虑城里的布防能抵挡几时。
还有云开。他走的时候让她要像喃木诺娜一样。大家都以为是云开要她时刻惦记着他。只有她晓得,他是要她大难来时像楠木诺娜一样回到父亲身边,他会去把她找回来的。
知道她不听话,他肯定会很生气吧!
困意来袭,月明慢慢沉入了黑甜乡。
府里都知道主子躲难去了,只留下月明太太镇宅,都心慌得坐立不安。连老太太都要避出去,这祸事滔天呀!月明太太一个女人家能顶什么事?
有几个实在是受不住这份煎熬,悄悄给俸二塞钱,借口家里有事支支吾吾地想告假。
论起府里积年的油子,俸二才是个中翘楚。这帮下人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们心中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