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鬼王。”
夜迟衣丝毫不意外鬼王认识自己。
从深渊底下吹下来的风撩动着他的头发和衣摆,他的双眸看着前方这诡异安静的城池,说道, “我欲下幽冥。”
他直截了当,鬼王也没有同他绕圈,没有感情地道:“阴间鬼物修为低微,你是渡劫后期的修士,想要下去必须留下九成真元。”
夜迟衣眉也不皱:“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酆都城的城门开启,一个纸扎的人端着一个盆从里面嬉笑着走了出来。
明明是纸扎的,但是在这寒风逆转的深渊之上,它却行得很稳,不多时就来到了夜迟衣面前。
鬼王似是不喜欢聒噪之人,这纸扎的人偶除了能够发出笑声之外,并不会说话。
来到夜迟衣面前,它也只是将手中的盆朝他举了举。
夜迟衣低头看去,见到这石盆平平无奇,就像是用普通的石头造成的。
鬼王的声音再次从城中传来,道:“把真元留在里面。”
夜迟衣没有二话。
他要下幽冥,就要遵照鬼王的规定。
那纸扎的人偶见他抬起了手,一手放在这石盆边缘,然后他浑厚的真元就化作了水,顺着他的指根流淌了下来。
真元落在盆中,氤氲着幽紫的光华,在冥界与人间交界处的酆都从来只有昏暗风沙,不见植物,可是当夜迟衣的真元落入盆中的时候,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就缓缓地生出了绿意来,转瞬就在纸扎的人脚边开成了花。
九成真元进去,夜迟衣收回了手。
他身上的真元如今只剩一成,这在修道之人看来万分重要的本源落在盆中,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那端着石盆的纸人低头看了看这浑厚真元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然后又端着盆退到了一旁。
酆都城中,一片寂静。
在那条又深又长,仿佛通往无尽深处的通道尽头,是一条白骨堆成的长阶。
白骨荆棘,一路往上,堆成了一个宝座。
坐在上面的人衣袍灰蓝,仿佛凝结着深渊的寒霜,长长地垂落下来,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垂落在衣襟上的长发比夜色更深,如玉的指尖夹着一枚棋子。
在他目光所落之处,是一张没有人与他对弈的棋案,而在他身旁浮动的灯盏是这黑暗深处唯一的光源。
灯盏里封住的不是其他,是几颗来自天外的真正星辰。
鬼王的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星辰缓缓旋转,光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照亮的也是一片迷雾。
传闻中,世间没有活人见到过鬼王的样子,他就像是无尽的深渊,迷雾笼罩在上方。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那冰冷的、仿佛自寒渊中浸透的声音自他口中响起,回荡在这一城的黑暗之中——
“想要下去,需要先与我下一盘棋。
“要是你赢了,这幽冥之路便为你敞开,若是输了,就要同先前来我这里的人一样,留下这九成真元,或是留下本命法宝。”
“我接受。”
夜迟衣在来之前,就已经清楚他的规则,这就是为什么几位谷主让他去玄天剑派先找他们掌门的时候,他会说没有用。
来的人再多再强的,在这里也要先卸下九成修为,而鬼王的棋局不是这么好过的。
剑修留下本命法宝,也就等于废了。
“好。”
鬼王的声音落下,深渊上空那一片混沌黑暗的天空中就伸出了一只手。
手指修长素白,如同白玉雕成。
而坐在长阶尽头宝座上的人也正好拈着棋子,向着棋盘伸手。
棋分黑白,黑子先行,他手中的黑子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被星辰照亮,而在酆都城外的深渊之上,由淡金色的线条凌空构成的棋盘上也落下了一子。
夜迟衣站在深渊这一边,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棋盘一角也缓缓凝出了一枚白子。
棋局开始。
……
幽冥,无荒城。
这十几位城主个个都是老鬼成精,哪怕是表面看起来粗犷豪迈,内里也是粗中有细,哪里会领悟不到军师的意思?
无荒城城主等了这么久才等来这样一门亲事,今日他们要是敢要他女儿的成亲之礼不好看,他就定会要他们好看。
浮屠城的事可以等,为着这个跟无荒城结仇不合适。
想通了这一节,原本还想逼军师一逼的梵天城城主也安静了下来,没有把话再提。
“这就对咯!”
任嫣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转头看去,见到他们之中一个做盛装打扮的美妇摇着手中的团扇道。
她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眉眼之间自有风情,鬓间簪着一朵在幽冥难见的牡丹,正是半月城城主花容夫人。
花容夫人此刻已经不见了之前被应九幽大闹半月城时的气急狼狈,巧笑倩兮,眉目盼兮,作为十三城主中唯一的女性城主,就犹如她鬓间盛放的牡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雍容华贵,姿态万千,一开口就无比引人注目,“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不该提这么扫兴的事。”
任嫣然见军师对她微微一笑,算是对她这句话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