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桌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碗,只不过那碗里装的是骨头汤。
郁灯泠看看他的碗,又看看自己的。
挑了挑眉,郁灯泠微微开口,似是要说些什么。
薄朔雪赶紧低头捧起碗,姿势优雅而快速地吃起来。
难以察觉的耳根处,发红发烫。
不是他吃得多,分明是长公主吃得太少了。
若是长公主去军营里看一圈便会知道,所有人都是如此,他才没有奇怪。
他没有谈话的意思,郁灯泠遗憾地闭上了嘴。
感兴趣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薄朔雪身上,不曾移开过。
郁灯泠极少有与人一同用膳的经历,因而仅仅只是看人吃饭,也觉得新奇。
明明是很寻常的食物,怎么能吃得那么香的。
难道是他碗里的比较好吃?
但,长公主是绝对不可能去跟别人用同一副碗筷的。
犹豫了一会儿,郁灯泠拿起筷子,试探性地夹了一片藕片,塞进自己嘴里。
咬住藕片的瞬间,郁灯泠就皱起眉。
没有味道。
她的嗅觉很是敏锐,但味觉却好似彻底失灵了一般,几乎尝不出什么滋味。
不管是吃肉还是米糕,摆在面前无论再怎么香都像是假的,是画出来的,塞进嘴里后仿佛咀纸嚼蜡一般。她好似一缕游魂,品尝不到人间的美味,吞咽每一口,都要付出十分的毅力。
但,看着薄朔雪吃饭,似乎不像是假的。
他一口接一口,干净利落,姿态文雅中又带着果断的杀伐气。
最叫郁灯泠感到神奇的,是看他吃油炸鸡腿。
齿间接触到鸡腿的表皮,咬下去发出酥脆的声响,他筷子夹着往嘴边一送,不过两口,就变成了剃得干干净净的一根鸡腿骨。
“哇。”郁灯泠发出赞叹的声音。
薄朔雪:“……”
他动作僵住,脖颈渐渐烧红,拿着筷子的手臂仿佛也变得沉重,几乎要咬牙切齿。
能不能别这么看着他。
郁灯泠戳戳自己碗里的米饭,夹起一团,闭上眼。
模仿着薄朔雪的动作,送进嘴中。
咀嚼的时候,她试图封闭自己的味觉,而是回忆着薄朔雪吃饭的表情。
一定,很美味。
这些食物,一定是无害的。
这一口竟然咽下去得比先前都要顺利。郁灯泠舒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
世人说,秀色可餐。看来果然如此。
这一顿下来,郁灯泠竟主动吃了半碗米饭,开年至今,还从未吃过这么香的一餐。
而同席的薄朔雪则有些消化不良了。
任凭谁,顶着长公主那般炙热的视线,也绝对是吃不好的。
用完午膳,长公主又要洗漱。薄朔雪则揉着肠胃,脚步有些蹒跚地回到自己的院中。
他有时甚至感觉自己也变成了那桌上的一味蘸料,长公主无论吃什么之前,都要拿他蘸一蘸。
难道世上其他人,被一个女子倾慕时,也是这种感觉吗?
这也太难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分明是长公主倾慕于他,可为何回回都是他害臊不已。
他应当反过来,占据主动才对。
薄朔雪思定后,唤来院中的小太监。
“去替我寻一块玉石来,不论品相,形状越端正的越好。”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珍奇宝物,更何况这种不名贵的玉石,灯宵宫的私库中便有一大堆。
如今灯宵宫中哪个不知侯爷便是殿下之外的二主子,听闻是侯爷要,库房的人二话不说,挑了一块四四方方、四角圆润的玉石给太监拿去。
薄朔雪得了玉,拿一柄带钩的刻刀,花了一时辰,将这块玉从里面掏空,外表剩个几乎透明的壳,顶上留一个小嘴,还做了一个小塞儿。
这院中服侍的近侍太监叫张文,好奇地凑在一边跟着看,忍不住问:“侯爷,这是做什么呢?”
饰物不像饰物,用具也不像用具的。
薄朔雪呼了口气,吹去表面上浮着的玉屑,淡淡道:“好玩的玩意而已。”
张文歪着脑袋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这东西哪里好玩。
等做好了,薄朔雪攥在手里,藏进袖中,舒了口气。
双目灼灼,静待着晚膳时。
日暮四合之际,衣香园果然又派人来请。
薄朔雪纵身而立,神情沉着,迈步前去。
走进殿中,果然又见到长公主坐在桌前,仰脸看着他,一脸的跃跃欲试。
一双眼就明晃晃地写着,要拿他蘸饭的期待。
薄朔雪心中冷哼一声,坐定到她面前,缓缓抬袖,从袖中唰的一下,摸出了那块玉。
郁灯泠无甚表情地看了一眼,就不关心地移开目光。
“这是什么。”
“这叫做墨壶。”薄朔雪解释,“若是殿下用膳的时候不盯着我瞧,我就让殿下玩墨壶。”
郁灯泠听了只觉得荒唐,不屑冷嗤:“我为什么非要玩这个。”
薄朔雪没再说话,取过一方砚台,把一根小管放进墨汁内,另一头塞进墨壶的小孔里,墨水便自发流进了墨壶中。
郁灯泠稍微有些好奇地看了下。
缓慢无声,一层层攀升叠加,最后装满小小的墨壶,毫无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