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捻盘中杏仁时抬了抬手,算做回应。
翌日天不亮,柳砚莺到王大那儿去报到,领了个保管马具的差。
拿着那木箱钥匙她才知道,自己去了不是在庇荫的天幕下端茶送水的,而是要和粗使下人一起在臭气熏天的马厩待上整天。
难怪路承业去提,王妃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是让她来受罪的!
连日的委屈一并涌上来,气得柳砚莺掐腰跺脚。
抵达围场,眼见女眷们婷婷袅袅朝着看台去了,柳砚莺只得顺着石子路继续下行,去和臭烘烘的马儿为伍。
前路树木成林,脚下石子路渐渐变作泥地,柳砚莺磨磨蹭蹭到了马厩,领路的王大朝她嘿嘿一笑。
“砚莺,我过会儿去跟老爷复命,这儿就交给你了,你看行不行?”
柳砚莺心里痛骂天杀的,这地方臭得发酸,任谁不想多待,只气鼓鼓道:“知道了,您复命去吧,这儿交给我。”
王大朝她呲个大牙,忍不住问:“还没问你,夫人为何让你来干这份苦差?”
柳砚莺斜他,明知故问。
她面上嘻嘻笑着:“这您不知道了吧,是我自己求之不得求来的。”
王大自讨没趣吃个瘪,摇头晃脑拢着手走了,留柳砚莺和王府马奴大眼瞪小眼地守着。
牵马到马厩来的贵府下人越来越多,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柳砚莺在当中十足扎眼,马奴也知道她是老夫人屋里的女使,往边上一指,“您别再这儿待了,右手边有个打蹄铁的茅屋,您在那儿坐着吧。”
柳砚莺当然不客气,痛痛快快就去了,往屋里一坐,捏着鼻子等散场。
到时辰外头各府马奴都牵着马去到围场深处,只留下两人守在外边,柳砚莺事不关己,清闲地坐在茅屋里小憩。
“这儿就你们两个吗?”外头来了个人问话。
守在马厩的两人不知是来得迟没看见柳砚莺,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应了声“是”。
那人道:“后边有箱鞍子我一人抬不动,劳烦两位替我搬一趟?”
而后传来两声清脆的铜钱声,约莫是搬箱子的酬劳。
柳砚莺听那两人答应下来,等得无聊就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只见那两人已走远仅剩背影,留一个生面孔逗留马厩。
那生面孔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张望不断,手上也不停,飞快地摸出只瓷瓶对着石槽里的干草撒了进去,马儿吃得起劲,根本不介意这点掺杂进草料的小粉末。
柳砚莺顿了顿没有出声,将脑袋退回屋里。心跳如鼓,出了满背虚汗。
抬箱子的两人也很快折返,就是离得近他们才敢收钱擅离职守。
那往石槽里“投毒”的人没走,柳砚莺也不敢出去问那是谁的马,又等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来牵马。
是位身段气质颇为素淡的青年,他身材清瘦面庞白净,对谁说话时眉眼都噙着点笑意,该是那马的主人。
柳砚莺出了茅屋从另一侧绕远,偷摸跟上,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青年并不上马,而是将马又牵给了另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这男人相貌英挺身材孔武,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听说话声调,该是这青年的上峰。
今日这些男人们都做统一的劲装打扮,腰上不戴彰显身份的玉佩绦带,柳砚莺难以辨认那二人身份,只看得出那身材的孔武的男人多半是个武官。
柳砚莺心里百转千回不知该不该上去提醒,怕只怕别人不领情,反倒叫她沾染一身腥臊。
眼看男人翻身上马,柳砚莺忆起前世自己凄惨的死状,权当积德行善,心一横从树后窜出来。
“大人!大人请留步!”
男人被人叫住调转马头,见是一姿容艳丽的女子,只下巴微抬皱眉打量。
“大人。”柳砚莺欠了欠身,心跳“咚咚”,“大人恕我唐突,实在是我有要事相告。”
想象中的苛责没有出现,男人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沉声问:“有何要事?”
柳砚莺迟疑抬眼,又看了一眼他平平无奇的穿着,结合此人平易近人的语调,想来不会是什么皇亲贵胄,至多是个公侯家的公子。
柳砚莺壮起胆子点向他身下马匹,说道:“适才我亲眼看见有人在马匹的食槽里下药,就是下在这匹马的草料里。”
那男人倏地皱起粗浓的眉毛,迟迟不做反应。
青年上前一步,替男人问话,他不急着问罪柳砚莺的唐突,只问:“你是哪家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柳砚莺撇了下嘴,她就知道人家不一定领情。
既然对方多半是个武官,那这个跟在他身边的青年,要么是个小副手,要么就和她一样,是个等级不低的家奴。
见对方不相信她的话,柳砚莺咂舌坚定道:“这马定然被人下过药,我亲眼所见,你觉得我是乱说不要紧,等这马真的惊了你家大人你就知道迟了。”她小声起来,“横竖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还挺泼辣。
马上的男人笑了两声,嗓音沉稳浑洪,“你叫什么,是哪个府上的?”
柳砚莺动了动嘴皮没敢说,男人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为了找你秋后算账。”
“那大人可要一言九鼎。”
男人大笑:“好,一言九鼎。”
柳砚莺稍微掀起点眼皮看他,“我叫柳砚莺,是平旸王府的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