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会帮我跟公司打官司吗?”
“会。”
“那,我还可以叫你爸爸吗?”
“不行,”顾明衍定定望向她,“就算没有阿姨也不行,因为你不是我女儿,法律上我们不是收养关系,你我之间也没有血缘。”他对她的所有照顾都源自于从前康婶对自己的照顾。
“可是我想有爸爸啊。”小禾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两个嘴角被脖颈的神经牵扯着向下拉,舌尖也牵起了几缕细长的口水丝。为什么她会听不见,还没有爸爸妈妈呢?为什么几年前发烧了没有钱治病呢?为什么她明明那么,那么聪明,正常幼儿园的老师还是不要她呢?
“别哭了,小禾。”温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背,小禾在他的侧肩呜咽了好久,一直等到嗓子哭不出声音来了,她转过头,看到身边这个在她天地里无所不能的顾叔叔似乎用指腹擦掉了眼角的一点湿。
顾叔叔不会哭啊,她小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她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女孩儿。”顾明衍伸手理了理她肩上衣服的褶皱,“女孩儿有主见,也从来不会不招人喜欢,如果奶奶说了,你就说是顾叔叔告诉你的。”
“所以阿姨也很优秀吗?”
“嗯,阿姨也很优秀。”
“那优秀的女孩儿这么多,你只喜欢她吗?”
“嗯,我只喜欢她。”
申城不应该在台风过了还下这么大的雨,今年的降水是可以引起气象台重视的程度,也绝对不是因为作者喜欢描写雨天,19年降水确实很多,好几棵树的枝干都给吹断了砸到地上,尤其是夹杂着寒气的雨水,街上好多人提前裹上了厚重的棉衣,远远看去好像进入了一副风格诡谲的油画,吹倒的树冠和拢紧袖口的路人在描绘风。
颜颜把家里能用的最后一盒葡萄冰拿出来放进两只马克杯里,先加十克糖浆,再加十克浓缩奶,香草荚是咖啡好喝的秘诀,可惜价格太贵,她一般用人工香精代替,加四分之一滴就已经很有风味了,最后添上磨好的咖啡液和适量水,虞莓不喜欢加冰块,她也就跟着不加了。
“虞老师最近在忙什么?”把做好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一道闪电划过后方的窗棱,阴沉的天显如白昼。
“啧,老样子吧。”虞莓道了声谢喝一口咖啡,“你说家里给你安排相亲的事怎么样了?”
“就,啊,也是老样子吧!”颜颜回,“我还想着趁没有成家生孩子多拼一拼事业,说不定哪天存款见了底,我要怎么在申城生活都不知道,万一碰到个不好的丈夫,生个不省心的孩子呢QAQ唉。”
“这么年轻就想到这么长远去了?”她唇角沾了些咖啡,虞莓随手抽纸巾递过去。
“这个所谓未雨绸缪。”颜颜用递来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渍,长叹了一口气道,“那能不快吗?”
她不是看起来的这样单纯或者孩子气,虞莓可以看出来,但是不论是上次在广电台大厦的一楼还是后来在地铁站,虞莓看向这个女孩的时候总加了一层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怜惜。
或许是希望十几年前自己刚来申城的时候也能受到这样的照顾,或许是因为别的,她自己也说不清。
“Arna姐上次生日会,给我们做了好几样蛋糕,现在还在冰箱里冻着,要不要拿出来吃?”
“拿出来吧,”虞莓侧头,“她会做蛋糕?”
“呃,还是很好看的!”
两人凑近一块儿吃中央的一块抹茶蛋糕,虞莓可以听到身边很近的呼吸声。
“你有妹妹吗?”虞莓问。
“没有啊,怎么了?”
“我有,”勺子划过抹茶奶油与饼干曾带过不同的质感,“我妹妹跟你差不多大。”
“那她现在也在申城吗?”
虞莓笑了笑:“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颜颜张了张嘴,宽大的睡衣袖口下指甲微微攥紧。
“是先天性的心脏问题,当时带她去看医生,”虞莓侧头靠在支撑起来的手背上,“给她做心脏搭桥手术,他们说可以治好的,用的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甚至说不需要有能力的医生,说那个智能的医疗器械就能做好。”
“然后……?”
“她基本上就是第一个临床的试验品。”虞莓指尖落在发间的时候微微泛白,“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器械公司赔了很多钱。法律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选择要钱就不能要人,刑事案件二者选其一,说得明明白白,我家里当时选的要钱。”
“她多大的时候呢?”
“初中。”虞莓发凉的指腹按了按太阳穴,“都过去了。”
颜颜的眸光中倒映出她疲惫的影子,就好像申城厉害的人那么多,所有人削减脑袋想往金字塔上钻,所有人都想看阳光,而不是看阳光底下的倒影。倒影没有用,倒影一文不值。
她好像看到了虞莓的倒影。
又不确定是不是。
通怀区人民法院,澄白的灯光下童稚的雕塑高高把天平举起,被告方坐着健怀医疗器械的法人代表杜湘辉,旁边是他的代理人,白色的文件叠在深褐色的文案桌上,代理人起身向对面友好地笑了一下,随即开口:“原告康禾小朋友听力受损,我与健怀还有杜总都深感同情。”
法庭上惯用的一套话术,陪审团的耳朵几乎听到生出茧子,在场的人都等他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