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日子清贫,就这么缝缝补补地凑合过了几十年。
因为突然降临的两百万,金宪萍又重新拿上鸡毛掸子,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也缩了起来,一声一声喊着“媳妇儿我错了”。
但是签都签了。
顾明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双手插进裤兜里,电话铃声响起,显示名字是安娴(委托人)。
“安小姐,什么事儿啊?”他尾音拉长,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随性。
“顾律师,这次和解了,很感谢您。”
“不必,律师费到位就行。”
“这个当然了。”安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那边好像很吵,后面又说了一句什么,顾明衍没听清。
“什么?”他伸手揉了揉耳朵,“安小姐,下次你们产品再出事,请随时联系我啊,没其他事就挂了。”
那边的声音逐渐安静了,应该是换了一个地方。
安娴略一迟疑:“顾律师,现在听得见了吗?”
“您直说。”糖换了个位。
“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劝说我爸爸……”那边,安娴声音听着有些难过,“我只不是提了一嘴碰到了宁越的现女友,他就去调查……还给徐轻施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劝他……包括当初我出国也是因为他逼迫我,而且我在国外谈的男朋友,他也因为不满意让他退学了……”
“停停停。”怎么成天都是那位花小姐的事,他听着心烦,“没正事我挂了啊。”
“等等,顾律师。”安娴连忙叫住他,“我这里有证据,关于……‘俊喜速溶生姜红糖水’的。”
“哇,哦。”顾明衍挑眉。
“我会按照市场价支付给你律师费,高于市场价也行。”
“安小姐,”顾明衍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收了这笔钱,打赢了官司,送你父亲去监狱,然后得罪申城一圈大佬,为的就是我从别的案子上也能获得的酬劳?”
“顾律师,我只是想让他收敛一点,树大招风,但他从来都不肯听我的,我只能……”
“你能把律师想善良,但是别把我想得太善良。”顾明衍停了脚步,昏黄的路灯映出他清俊面孔上的一道额疤,“业界毒瘤,只打赚钱官司,并且无所不用其极,你是不是没听过?”
“我调查过你,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喂,喂,顾律师?”
顾明衍掐断电话,继续把耳帽扣上,消失在远处昏暗的灯光下,一道影子逐渐拉长。
天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这么热的天竟然已经立秋了啊。
第8章
“小徐,真的很感谢你的用心。”金宪萍把饭菜端上餐桌,笑容温和而腼腆,就像一个走过了人生路大半的人,因为内心的坚持,身上仍然带着一种固执却耀眼的少年气。
“我也没有做什么呀。”徐轻连连摆手,“哇这个梅菜扣肉好香啊!师母手艺真好!”
“这个……”金宪萍看向厨房,有点不好意思,“是老李做的。”
“李老师做的?”
“来咯来咯,油焖大虾来咯!”李准怀手中端着一个大型白色陶瓷盘出来,“小心烫烫烫……”
“让你戴上手套啦!又忘记带。不会做还非得做,绣花枕头烂稻草。”金宪萍横了丈夫一眼,还是进屋去拿烫伤药出来,“欸,拿走了你。”
“好嘞,谢谢老婆。”
“……油嘴滑舌的。”
徐轻捧着一大碗香喷喷油润润的白米饭,只觉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好像心被塞满了似的,连带着焦褐炙烤的阳光都顺眼了些。
隔着旧式小区层层叠叠的爬山虎投射进来,因为丁达尔效应显出如青葱记忆般美好的光晕。
“金老师,”徐轻托着下巴,满满的小言女主少女心,“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菜嘛?”
“对呀,”金宪萍同样可爱地回答,“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菜呀。”
“小徐啊,别光顾着看呀,吃菜,吃菜,哈哈哈。”李准怀手心手背隔在围裙上揩了几下,坐到徐轻对面,“对了,广播电台那边什么时候让你入职呀?”
“就过两天啦,嘿嘿。”徐轻夹了一块大虾放进碗里。
“宁律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噢他……”徐轻低头看向手机的聊天界面,“有别的案子要处理嘛。”
“像老师,医生,律师这些职业都忙,相当于24小时必须待命的。”金宪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李老师现在还要去学校教书吗?”
“没呢,孩子们现在换了个年轻的教师带。我啊,老了,主要是身体实在是吃不消。”李准怀往嘴里刨了一口白米饭,释然地笑了,“过去几十年我把年轻硬朗的身子骨都献给了学校和孩子,现在拿不动粉笔,也不能久站了,还不能多陪陪家人,陪陪媳妇儿吗。”
徐轻也跟着弯眸笑:“那李奶奶呢?”
“在安排手术了,现在在医院里,我不去的时候由护工照料。”金宪萍突然想到什么,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起手去盛汤,“和解金已经到了,唯一可惜的就是……”
“唯一可惜的是,我们选错了。”李准怀的笑容也逐渐减淡,“它们那公司,至今还在继续生产有危害的产品,我知道是我们错……”
这对为社会奉献大半生的夫妻到此时还在觉得自己有愧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