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法官敲了敲棒槌,“吴律师,你回去补齐一下资料,双方一周后开庭。”
“谢谢审判长。”女律师鞠躬。
“谢谢审判长。”顾明衍同样把手放在胸前,鞠躬。
“顾明衍!!”走出法院之后,徐轻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你这是怎么了呀?明明准备得这么充分,稳赢的案子你在纠结个什么劲。”
“……”男人轻轻地推开她的手臂,什么也没有说。
徐轻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却还是做了一次深呼吸继续跟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还有一些相关的媒体,她尽量挑着躲镜头的路线走,就这样绕了几步路坐上车去,伸出手发泄似的捏了捏安全带上的塑料扣。
气氛并没有想的那样轻松,反倒是有些压抑。
“小衍,你送我去公园就好。”于财生开口道。
汽车仍然继续往前行驶着,顾明衍也没有回。
“小衍……”
话音还没有落,汽车就这样靠边停了,顾明衍开车门下去,又伸手来拉后面的车门。
“小,小衍——”于财生被人拎住领口,咽了一口唾沫,说话间语气也有些退缩,“是你同意帮我的啊,我,我也没有胡乱说话,你是听到了的。”
“我问你,你下颚骨真的是龙会民踢的?”
“对,对啊!”
“哐当——”
一叠子文件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徐轻见状也打开车门下车,男人小臂上的青筋都凸显了起来,上头有几处还没有好全的青疤。
“这是什么?”于财生眼神躲避,犹豫着问。
“你问我这是什么?我tm这些天几乎没睡地替你去跑证据——”顾明衍一拳过去没有中,于财生挣扎着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握住自己有些凌乱的领口,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凝住了,徐轻手指捏了捏衣服的下摆,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的资料,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
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徐轻眨了眨眼,脑袋中就像是有什么划过似的所有的证据一瞬间通了。
……一个月前她在锦和饭点里找到的那些模糊的照片,上面的人并不是于财生,而是龙会民。
手上的资料是龙会民在11年在某医院的确诊信息,显示盆骨左髋臼粉碎性骨折,是在某次现场工作的时候,被运装车撞到造成的。徐轻上回在网络上无意中找到的那些资料,正是龙会民曾经在某社交平台分享自己就医感叹生活不易的文字和照片。
所以龙会民……根本就没有力气,也没有这个能力抬腿去踢于财生。
徐轻猛地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瞳色极深的眼睛。
“我让你别对律师隐瞒,你做到什么了?为了钱,联合自己老婆孩子打同情牌谁都去骗吗?”顾明衍深吸一口气,笑容有些冷,“你是以为这些东西我查得到,对方律师就查不到?蠢货一个,你怎么不骗骗对方那位律师?指不定从上到下都给你瞒个干净。”
“我,我……小徐啊。”于财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徐轻一眼,无奈视力太差,他眼底的只是一片沉寂的没有感情的灰白。
徐轻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的斑点像新雪融后的光,良久,开口问,“上次你妻子跟我说的话,也是你们串通好的吗?监狱来人把她拖出去那些?”
见人不说话,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发沉发酸:“上回在公园说的呢?……也是演出来的吗,为了做戏?”
“那个不是,姑娘。”
于财生伸出手,低下头一根根插入自己的发间:“对不起,元元出生之后我们真的没有钱……但是我这么做,对你们完全没有任何的伤害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边沿也是微红的:“你们不是已经有证据了吗?啊?龙会民他们也什么也没有说啊!这个案子就这么走下去,我拿了钱给我老婆买东西,供我孩子上学,你们又凭什么这么居高临下地来指责我!?”
“因为你对法律说谎了,于财生。”徐轻看着面前这个黑瘦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方法,打感情牌也好,其他的也好,让计警官也帮着你一起说话——”
“因为他们自己也有老婆和孩子,他们知道我需要这笔——”
——“善良不是你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
徐轻语调抬高,尽量压抑住胸腔内的情绪:“这是诈骗了,于财生,你去自首吧。”
“自首——?我,小衍,”于财生又侧过头去,眼白显露在外,瞪圆的时候就像两个被风雨腐蚀过的铜铃,“她是不是疯了?你帮我劝劝她——你帮我劝劝她,我告诉你燕燕他们在哪儿,好不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你再帮我任何事情。”
他死水一般的瞳仁里倒映出顾明衍的影子,这个他看着长大,从那么点儿高的少年,到如今长成了可以担事的男人。这么些年顾明衍似乎只是一个人住在那处很偏的小房子里,起初太不爱讲话,后来为了生存什么累活都接,整个人也完全变了个姿态,只是为了能供自己读书。
“你现在是有名的大律师了,电视上都有过你的新闻,你就帮伯伯这一次……不行吗?你要让元元再失去一次父亲吗……?”
徐轻闭上眼睛偏过头,觉得裹挟着秋意的风吹过来眼角都是湿濡的,有点凉,也说不清究竟是被欺骗之后的无奈还是亲眼去目睹人间疾苦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