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永贞欣然接纳陆韶白递来的瘦肉,并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块回赠过去,等碗里确定不剩一点儿肥肉了,才专心吃起面来。
“对了,之前你去买糕时用的是什么钱?铁钱?”
饭后,岑永贞忽然想起这件事儿来,“这钱我从前没见过,是只在西北流通的吗?”
“不是西北。”
陆韶白探手去腰间,须臾摸出一枚铁钱放到岑永贞面前,“这种钱大约只能在贺驰州流通,因为它根本就是私铸的。”
“私铸货币?”
岑永贞一下子瞪大眼,“谁这么大胆?”
“我暂时还不清楚是谁干的。”
陆韶白摇摇头,“不过单从钱币能流通起来这点判断,贺驰州的知府与北川乡知县绝对逃不脱干系,他二人定然牵涉其中,还有贺阳……”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他也不可能不知情。”
“这摊子可是玩得有点大。”
岑永贞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来照盛璇所说,西北官场内只是掺杂进了外通十三部的奸细,可如今看来问题远不是那么简单。”
“连私铸货币都干得出来,几个奸细可没这么大胆子。”
陆韶白又摸出一枚铁钱来在指间转了转。
“反正来都来了,有什么问题咱们一总查了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就不信那些奸细没有牵涉其中。”
岑永贞拿起自己面前的铁钱端详片刻,又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钱与它放到一处比对,铁钱比铜钱要大上一圈,做工略粗糙,比不得铜钱铸工精细,一枚的重量约等重于两枚铜钱,“咱们就先查一查这私铸货币的背后主事人,说不定这事儿查清了,另一件事也尘埃落定了呢。”
“只怕这事儿查完,整个西北官场都要大换血了。”
陆韶白慢慢把铁钱收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的大换血究竟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其实也不一定。”
岑永贞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把陆韶白的眉心往外一分,“查肯定要查,但在事情查清前说定论还为时尚早,水至清则无鱼,如果盛璇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给西北大换血,恐怕茶马互市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盛璇既然意在发展经济,很大概率不会把西北的水捞得太“干净”,毕竟“浑水”才好“摸鱼”。
“对了,这些铁钱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岑永贞指着陆韶白腰间荷包问道。
“进城时要缴纳入城费,交上银两后找回来的。”
陆韶白拍了两下荷包。
“给你铁钱时那些人可说了这钱能在何处兑换吗?”
岑永贞问。
“没说。”
陆韶白摇摇头,“北川乡这儿有两家钱庄,我估摸着在那里能兑换。”
“那咱们抽空去钱庄那儿瞧瞧。”
岑永贞眼睛一亮。
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一同朝门口看去。
“老大,张先生给您添了些东西,要现在送进来吗?”
小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润之买来的物件多且杂,一对炕头狮、六个装满米的木桶、六对新碗筷汤匙瓷碟——俱都系着红绸布,另有红枣红豆红糖红萝卜等物,放置在一个红漆篮子里,上面压着两对红彤彤的剪纸。
曹小七把东西搬进来排成一排,“张先生说这些是乔迁新居要置办的东西,他还说北川这边儿住新房的习俗是宴请邻居与好友,俗称落户宴,叫我来问问,看这落户宴咱还办不办。”
“办,必须得办。”
岑永贞正愁如何尽快融入北川乡的商业圈呢,张润之这话可真是逢着瞌睡送枕头,“不光得办,还得大办。”
“嫂子,咱们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曹小七眨了眨眼,有点儿跟不上岑永贞跳跃的思路,“就算大办也不一定有人来呀。”
“寻常人他们能不来,若是打算在北川落地生根的‘皇商’办落户宴呢?”
岑永贞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韶白,明天你陪我去会会北川乡的知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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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乡知县赵恣顷,河阳人士,新皇登基头年中的进士,次年外放到贺驰州北川乡,今年四十有三,平日爱养花种草,尤爱兰花与茶花,家中一妻两妾,育有两子四女。
这些是曹小七连夜打听来的消息。
“这赵知县在北川人当中声望还不错。”
曹小七看向陆韶白,“有个卖羊奶酥酪的老头无意间说,北川多亏有赵知县,若不是他,百姓现在连饭都吃不起,还有其他人也说过,赵知县但凡在北川一天,北川乡一定百世太平,绝不会闹饥荒。”
“嚯,这么厉害?”
陆韶白挑起一边嘴角笑了声,“百世太平,绝不会闹饥荒——敢情在北川乡,他赵恣顷比朝廷好使啊。”
“他在此地的民望的确高得有些突出。”
曹小七也觉着这里面有问题,“我试着探听更多消息,但那些人看我面生,再多就不肯说了。”
“再出去打听消息时带上张润之。”
陆韶白从立架上取下斗篷为岑永贞披到身上,“他在北川经商,至少能混个脸熟。”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带他出去。”
曹小七点点头,见两人都穿上了外出衣裳便顺口问道,“老大要跟嫂子这会儿要出去?那我去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