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把汗,壮着胆子悄然前挪。
只移动两尺,背后劲风来袭,他暗呼不妙——糟!被发现了!
闪身而避,凌厉刀锋过处,大片枝叶被削落。
“什么人!”安王察觉不对劲,猝然挡在赵太妃跟前。
附近的护卫一跃而出,持刀护住二人。
孙一平躲开致命的一击,不作任何犹豫,运劲跃至树上,脚踏枝桠,发足往西逃去。
“追!留活口!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王头上撒野!”
“是!”
另一名魁梧护卫应声,纵身腾起,窜入林中。
那带有弯形烧伤疤痕的右手青筋凸起,所持长刀于半荫夏木中划过一道寒芒。
…………
天清气朗,夏日艳阳为宫中的翠树繁花、亭台楼阁洒上一层薄薄的金粉。
今日,宋鸣珂特意下旨,命霍睿言上朝,原因在于谢国公的一份奏折。
如霍睿言和宋鸣珂前年所料,桓城等地先是去年大旱,今年春则发了大水。
亏得霍睿言曾郑重提醒谢国公修堤筑坝,提前迁移河岸地区的百姓,因而经历百年难遇的洪灾,竟没遭受太大损失。
宋鸣珂彻底放下心头大石——前世有关谢国公军粮被烧、欺上瞒下、挪用公款、洪涝伤民等罪,一样也没犯。
谢国公于奏折中大力夸赞霍睿言料事如神、年少有为云云,其余大臣齐声附和,宋鸣珂正合心意,顺水推舟,加升了霍睿言一级,又赐予不少恩赏之物。
然而,霍睿言眉间忧虑重重,谦逊婉谢,最终跪下谢恩。
宋鸣珂大感狐惑。
前几天,她以长公主身份与他同行,他明明甜得如蜜块似的,险些把她给融化了。何以不过短短四五日,连加官获赏亦无欢愉之意?
折磨数日的腿伤已愈,宋鸣珂无须再由余桐等人扶持,拉了二表哥到后花园散心。
长桥一侧,风拂柳枝,纷乱若丝。
与霍睿言并行,宋鸣珂不由自主记起被他横抱着、穿过大片桃林的场景。
赧然翻涌复至,如夹带阳光的温度,蒸得她周身冒烟。
而霍睿言虽为与她作伴而欣喜,心底耿耿于怀的则是另一件事。
见前方花树围绕一赤柱亭,他生怕宋鸣珂腿伤反复,遂请她入内小坐。
品尝宫人奉上的荔枝膏、糖豌豆、薄荷蜜,宋鸣珂俏眸轻抬,檀唇轻启:“二表哥何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霍睿言淡然一笑:“没别的,我只是忧心蓟城和槲城的战事。”
倘若早两年,宋鸣珂或许会天真地信了他。
可她已谋划好了,也获朝臣们的一致认可,按理说不至于让他忧心至斯。
他没来由强调“没别的”,纯属哄小孩。
宋鸣珂原是想留他用膳,好好庆祝他又立大功,并借此刺探“晏晏”四岁时究竟说过哪些话,能让他记了十一年之久。
眼下看他忧思萦绕,她倒觉得,儿时小事已无关紧要。
她直觉二表哥隐瞒的大小秘密,越来越多,从个人情感到政务,皆有。
她确信他是为“皇帝表弟”着想,但她在位数年,仍需他处处维护?
在他心中,她依然是个难担大任的小屁孩?
“陛下,”霍睿言意识到缄默过于漫长,打破僵局,“听说长公主……前日已回北山了?”
宋鸣珂听他问起自己,心下微甜。
念及兄长来去匆匆,且情绪不稳,骤起的甜暖尽散,她垂眸应道:“嗯。”
霍睿言见她腿伤痊愈,但为免穿帮,柔声问道:“那日牡丹游园会归途中,我凑巧遇上她的车驾,和她……额,她、她当时崴了脚,不知好些了没?”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因当时亲密而红了脸,神色愈发不自在。
“已无妨。”
宋鸣珂浅咬下唇,绯脸如烧,暗忖自己刚刚才努力抑制羞怯,他居然敢重提……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二人默然对着数碟咸酸蜜饯,各自怀藏的心思也掺杂了酸酸甜甜的滋味。
正因他们赧然相对,久久无话,是以没太注意,亭外巡逻的侍卫当中,为首的秦澍长眉微蹙,审视目光透过紫雾般的辛夷花枝,飘落在宋鸣珂清秀的面容上,逐渐变得笃定。
第六十九章 ...
——孙一平失踪了。
三日前,他如常外出打探虚明庵的动态,再未归来,音讯全无。
傍晚,村落里来了一小队禁卫军,说逮住一名刺客,挨家挨户寻找同伙。
冒充孙一平母亲的那名中年妇女,凭借武功藏匿在山林间,躲过搜查后,连夜赶回京郊,辗转托人报信给霍睿言。
再三确认,是禁卫军亲来搜查时,霍睿言沉痛之余,又有些琢磨不透。
孙一平真被抓了?是否受折磨?是生是死?
当时约定,绝不轻举妄动,除非发现异常。
半个月以来相安无事,何以忽然出状况了?他落在宋鸣珂的人手上?还是赵太妃的人拿下他,借此设下圈套?
霍睿言对安王的怀疑,始于永熙元年春在青楼外窃听的对话。
显而易见,那手背有疤的男子,与一位“远道而来”的刘师爷,为两拨不同的势力。事后,霍睿言查证,刘师爷为赵国公的人。
而赵国公若和结党之人交流,按理说,无须让手下躲到国丧期间闭门的青楼去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