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只是每日早出晚归,大多数时刻孤身一人,偶尔会带一两名随从,不知在瞎忙活什么。
据随从回报,二公子四处行走,看看山,摸摸树,蹲在地上研究沙土。
霍浩倡屡次三番想质问,终究因儿子不远千里而来,一忍再忍。
这日,当霍浩倡在营地视察,闻身后议论声,转头却见霍睿言迈步奔近,袍上蹭了不少灰。
“你又跑去做什么了?”霍浩倡皱眉打量他,被他的欢喜神色搅得一头雾水。
“爹,您现在有闲暇吗?请随我出城一趟,我有重要事情向您禀报。”
“胡闹!没看到为父在忙吗?有事晚上回府再说!”
霍睿言犹豫片晌,低声道:“孩儿经过多日探察,在城外找到了一条新河流。”
“什么?怎可能?”霍浩倡失笑。
“您若不信,且与我一道去走走看。”霍睿言笑时露出两排整齐的皓齿。
边塞风沙与烈日,使他儒雅俊朗的面容染上浅铜色,比起先前的文秀更添别样风华。
霍浩倡将信将疑,见眼下无重要事务,遂领了几名心腹,从军营往荒漠奔驰。
一行人行至山岩之巅,乍眼望去,碧天之下,山野荒芜,草木萎靡,入目尽是荒凉气息。
哪来的河?霍浩倡脸上顿现失望之情。
循着霍睿言的指引,大伙儿在仅可容身的窄缝中窥见地下水源,继而惊喜交集。
“爹,孩儿钻入此缝,沿此河走了十余里,途径一处小山丘。
“那处更适宜蓄水造湖,若养水生植物和鱼类。开垦农田……构建村落,让退役士兵养马,监督鼓励闲散游民种植,不失为合理利用人力的办法。”
当下,霍睿言详述自己的见解,该种植那些植物和作物、鱼粪马粪作何种处理等等。
霍浩倡听了半晌,渐露喜意。
他只道儿子近来无心在军营度日,终日游山玩水,乍然见其发现新水源,还谈及具体方案,更是欣慰无限。
这些日子,霍睿言行踪诡秘,马不停蹄到处转悠,实则出于对粮食问题的忧虑。
他阅读大量北域与西域的文献资料,知粮食需由外调。
蓟城离京城重地路途遥远,山道难行,水路曲折,若然战乱期间出意外,断了补给,十数万军民状况堪忧。
因此,他见军队肃穆严整,改而研究种植,试图寻找合适耕作的地方,以缓解军粮压力。
攀登山岩,他无意间发觉,山野之地竟有鱼骨头,像是兽类吃剩的,越发疑心,除了入城的小河道,还有别的水源。
有水,便有活路。
花了二十余天,他早出晚归,翻山越岭,闹得日日灰头土脸,总算在三十里外的岩下,找到水流舒缓的地下河。
当蓟城工匠忙于开辟储备农田与水利时,霍睿言又就兵器督造提了些意见,并根据敌对势力的骑兵优势,改良了长|枪的重量与长度、盾牌的材质等,模仿狼牙棒的设计,在枪杆上加入多枚尖铁钉,既轻又加强了杀伤力。
六月初,霍睿言亲自试演新兵器,与军中将领进行切磋。
出人意料的是,他在马背上尤为灵活,招式扎实,身法利落。
那一刻,他面庞迎光,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那金晖细细勾勒,透出霍家儿郎的豪情峥嵘。
行止之间,再无书生意气。
举手投足流露杀伐争胜的气焰,如有千军万马随后压阵。
霍浩倡负手倾听旁人的盛赞,一语不发,谦虚而笑,但眼中绽露的骄傲光华,久久未灭。
…………
盛夏将过,霍睿言在蓟城呆了两个月,因寻到地下河、改良武器,一洗军民对他的猜忌与不满。
尤其在某一次出关巡查时,路遇诺玛族突击,他率领的都督府军凭借武艺高强、配合得当,以少胜多,救下被掳走的十余名妇女,更是令他声望日隆。
蓟城民众对这位年少俊美的都督之子予以极度的关注与爱戴,每回见了他总是笑脸相迎,无不恳切请他长留于此,继续造福一方百姓。
霍睿言确实动了承欢膝下、与父亲共创佳绩的念头。
可他曾答应宋鸣珂,秋天之前必须回京。
纵然,他不确定,她是否还生他的气,是否愿意见他。
挣扎数日,他终于向父亲提出辞别。
霍浩倡大概也知留不住他,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是夜,书房大门虚掩,偶有风沙从缝隙间卷入,摇曳幢幢灯影。
父子二人对坐良久,最终,霍睿言率先开口。
“长姐年底成婚,兄长又不在此,孩儿原是该留下来尽孝,多向父亲和诸位弟兄学习,力争建立军功。”
霍浩倡见他自始至终态度谦和,淡然而笑:“无妨,为父正值壮年,尚能提枪纵马,何须你们兄弟二人挂心?你已在我身边十余年,通晓理论,只欠实战与火候。回京之后,多观察,多思考,多磨练,不伦文武,均可成材。”
“爹,有一事,孩儿不晓得……该不该说。”
“你这孩子!想说就说!学旁人迂回曲折做什么?嫌小时候挨的板子不够?”霍浩倡性子直率,更偏爱同样直接的长子。
“此行路过澶州……听了些言论。”
霍睿言将澶州见闻,及茶肆上民众言语简略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