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掌印眼中满是暖意,走近一步,躬身道:“那仵作叫萧曼,有一手摸骨画相的神技,先前东阳书院的白骨案,死者也是她摸骨画出来的,就是太孙中了蛊,也亏了她及时处置得当。”
“朕倒是不知道萧卿有个这么能干的千金。”皇帝惊声诧问,眼中更透着笑意。
曹掌印仍是不紧不慢,温然道:“可不是,一个官宦家的娘子做起了仵作,也是不容易,萧用霖不张扬也是为了维护女儿吧。”
听了这话,皇帝眸中愈发透着沉静。
“这么多年来,他倒是能沉得住气。太子的尸骨……你怕是比朕都早知道憬儿还活着的事吧?”
话到这里便是要紧处了,再刻意掩饰只会扰得圣心更加烦乱,当然也不能真的据实回话。
曹掌印见火候差不多了,当即伏地跪倒:“老奴怎敢瞒着主子。不过,既然主子问起来,老奴便斗胆僭越,说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太孙殿下是未来的储君国本,主子如此喜爱,当年若是不瞒着,将太孙殿下接进宫带在身边,虽说主子可以享天伦之乐,也可以时时提点教导,对太孙殿下定然大有裨益,可是那么多双眼盯着,太孙殿下怕是也难……”
皇帝俯着他,搭在膝上的双手揪着裤腿,表情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没再问,长声一叹:“你说的那个萧曼,朕想见一见,叫她来吧。”
曹掌印知道话已尽意,也算到不会一蹴而就,但总归是八九不离十的,当下应声起身,道外间唤过一名内侍吩咐了两句,也没回身,便等在那里。
过没多时,萧曼便从侧门走了出来,脸上略有些诧异。
皇帝怎么要单独见 * 她呢?
见她这般,曹掌印温然笑了笑:“不用怕,陛下不会为难你,快去吧。”言罢,便向帷幔后示意。
萧曼没听出准话,心里有些没底,可也不能违旨,当下欠身一躬,走过去撩开帷幔,刚到里面,胸口的砰跳就陡然加速起来。
她看到御案后坐的人,侧影挺拔,意态闲然,和那时中风昏迷的样子全然不同,忽然间倒也不怎么怕了。
收摄心神,一步步走过去,到近处暗吁了两口气,才躬身行礼道:“陛下,民女萧曼拜见。”
半晌,没听对面开口。
这样的静默更叫人心神不宁,萧曼垂着眼也能感到那两道审视的目光在身上逡巡,只觉如芒在背。
过了好一会子,那略显苍沉的声音才传入耳中:“你就是萧曼?”
这问的是什么意思?
萧曼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可又不能不硬绷着继续装下去,赶忙应了声“是”。
刚回了话,皇帝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医治好太孙蛊虫之症的,也是你吧?”
这便更不能装聋作哑了,她赶忙伏地跪倒:“民女恣意妄为,请陛下恕罪。”
“被救的没罪,救人的反而有罪,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皇帝叹声苦笑,“朕听曹伴说,太孙的事多亏了你,如此大功,朕回头定会吩咐赏你,起来吧。”
萧曼松了口气,谢恩起身。
满以为话说得差不多了,谁知皇帝又问:“你这医术也是哪儿学的?”
这倒也在意料之内,她想着皇帝对鲜家的忌讳,斟酌道:“回陛下,民女并不懂医术,只是从小就爱看闲书,因为专研验尸验伤之道,所以对蛊虫略有涉猎,太孙的蛊虫……也是巧了。”
皇帝眼中毫无波澜,良久一叹:“嗯,你倒是不错,以后就安安心心留在大理寺当差吧。”
萧曼听不出他究竟信了几成,还是顺着话头不再追究,叩谢之后,便退了出去。
曹掌印并不在外间,四下里空荡荡的,她抚了抚兀自还在砰跳的心口,愣了愣神,这才走进窄廊。
心里还在琢磨皇帝的话,冷不防有人迎面过来,两下里正撞在一起。
萧曼捂着鼻子退开,看到绯袍上张牙舞爪的狰狞龙首,只惊道:“你……”
旋即想起他现下的身份,便依礼恭敬道:“民女见过太孙殿下。”
“呵,你这般……我倒是不习惯了,刚才陛下同你说什么了?”听着口气,他对她这般模样似有些不悦。
萧曼无心迎合他,当下又正色躬身道:“陛下说,让我以后安安心心留在大理寺当差。”
秦恪立时听出味儿来,眼中的笑意也冷了下去。
皇帝这是在敲打她,在大理寺当差?她一个姑娘家能当什么差,还不是继续当她的仵作,这样也分明是在警告自己,断了娶她的念想。
第72章 专业挖墙脚
虽然迟了些, 但月亮总归还是出来了。
漫天缭乱的星像是寻见了主心骨,一下子显得错落有致起来。
夜风不再劲烈,却也难言轻柔, 吹动窗扇的响声与外面的更鼓交缠在一起, 已有些分扯不清。
养心殿前点着好几排风灯,萧曼就在场心处专心致志地“作画”。
夜色凄迷下, 那具上了年头的焦黑干尸在摇曳的烛火中莫名透出几许寒气森森的锋芒来,越瞧越是瘆人。
那些官员们再看萧曼的眼神都才一开始的轻视鄙夷,变成了惧怕。
连这种东西都能细细抚摸的人,难道不比恶鬼还可怕?
萧曼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些,她专注地将人像画完, 看着画上年轻俊逸的人,仔细瞧,眉宇间那几分英气确实与秦恪同出一辙,瞧来应该是太子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