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穿着公服谨饬干练的样子,还是穿着衫裙精灵古怪的样子,都让他有惊艳之感,别人还真没几个比得上的。
但人终究靠得是命数,无论皮囊生得如何,这辈子的际遇早就由天定下了,根本由不得自己把控。
他暗“呵”了一声,心头忽然生出些悲悯来,拂身绕过书案,坐到那张椅上。
书案上笔墨都是现成的,昨日把脉的时候,心里也早有了数,当下取了张纸,提笔蘸饱了墨一挥而就,拿起来吹了吹,复看了一遍无误,这才递给她。
“验官依着方子调理,很快便能复原。只是……心结上,药石便无能为力了,还需验官自解才行。”
正在看方子的萧曼,猛地听他提起心结,不由震惊,望过去的目光重又变得凝沉起来。
秦恪迎着她的目光,眼中全是至诚之意:“验官不必过于焦虑,萧寺卿是断狱神手,这接二连三的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听了这话,萧曼反倒松了口气。
刚才,她还以为他瞧出了自己被恶梦所困,想来还真是自己多虑了,这世上哪有那样的神人。
“秦解元为何说这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呢?”明明疑团重重,案子叠着案子。
他望过来的目光,就像二月二初见时的那个火树银花的夜晚,沉静中含着淡淡的笑:“之前并不觉得,反倒是张兄的死,可以看出凶手有些急了,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他这一急,定会留下许多破绽和线索。”
她不禁一愣,断案虽然需要实证,可很多时候大胆的推断亦是十分重要,甚至也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验官莫要见笑。”他谦和地又冲她一笑。
“不,秦解元言之有理。”
萧曼忍不住点头赞叹,本还想说以后他高中走上仕途之后,是朝廷之福,也是百姓之福,但这样的话有些窘然,着实是说不出口。
“验官此来是取鞋的吧?”
他忽然间转了话题,萧曼有些赧然地点点头:“给秦解元添麻烦了。”
秦恪温然一笑:“验官且稍等。”
他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了张纸,将那鞋子包好了才递给她,满是体贴 * 的暖意:“这样拿着方便些。”
萧曼接过纸包,道了谢,也没再多留,便起身道别。
跨过门槛的那一瞬,也不知是怎的,她心下一动,偏过头,冲他笑道:“秦解元,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官!”
说完,也不去看看他脸上难得出现的错愕,大步很快就走远了。
秦恪在门外略站了下,直到她走出书院瞧不见了,才转身回了房。
这时才后知后觉,日头竟然出来了。
从侧面那溜窗棂里透进来,一簇簇斜贯在眼前,像横起的光幕,所有平日不见的浮尘碎屑都无处遁形。
灰尘瞧见了,可还是除不了。
可人一旦见了光,那便全然不同了。
他挑着那抹笑,抬袖在近处的光里一拂,冷淡的眼中竟溢出兴奋的神采。
第18章 有病治病别耽误
萧家的茶盥间在最西头,过午之后,日头晒下来,即便开窗也没有一丝风,闷得厉害。
要不是为了躲那位还赖在自家不走的表兄,萧曼根本就不会留在这儿。
此刻,她正枯坐在小凳上打蔫。
对面的灶间炉火熊熊,烘气腾腾,那张白皙的小脸也染上了一层红烫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熬活人吃的药吧?
从前都是跟在母亲身后,看母亲熬药,那时年幼,也不觉这儿闷得难受,现在想想,那些仿佛都如同隔世,空留支离破碎的记忆可供思念。
灶上架着的那只细砂釜内有了响动,嘴口处徐徐冒气一缕缕的白气来。
萧曼愣了愣才起身,拿棉布包了手,揭开盖子,里头的药汤已经滚沸,汹涌的热气蒸上来,冲得人眼前发晕,浓浓的苦辛味儿立时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过去揭开看,里头汤水已煎干了大半,便端下药釜熄了火。静待片刻,等稍稍凉了些,不再烫手得厉害,就浓浓地沥出一碗来。
端着那碗药汤,多看上一会儿,眉头就蹙得更紧一些。
她微微偏过头,光是瞧着就知道定是苦得难以下咽,自己真的要喝么?
方子自然是好方子,抓药时那坐堂的郎中不仅这方子赞不绝口,还不住追问究竟是出自何方圣手。
她自然是没有说的,但同时却又忍不住惊诧他是那般厉害。
正想着,冷不防门忽然打开,那锦袍玉带,身形挺拔的身影忽然闯了进来。
萧曼一声惊呼,猝不及防间手上一歪,那碗药眼见便要翻洒在地上,蓦地里却有股力气拖住她的手臂,将那药碗稳住。
倾斜的药碗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里面的药汤只翻腾荡漾了几下,便归于平静,竟一滴也没洒出来。
“表妹当心!”骆忆川撤开手,盯着那碗里的汤药看了一会儿,又关切地望向她,“可是病了?怎么让你在这儿煎药,那些仆婢也太不像话了。”
萧曼不禁心中有气,这人半点不提自己突然闯出来,害得她差点白白辛苦了半天,却还反过头来指摘别人的不是, * 简直是蛮不讲理。
可转念想想,方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碗药便真的洒了,姑且算作功过相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