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快要接近醉仙楼的时候,一直漠着眼的秦恪忽然抬眸朝那楼上望过去。
二层的雅间有人推开了一扇窗,萧曼探出了半个身子,恰好就瞧见了那策马正行来的俏郎君。
她唇角盈着笑,眉梢也微挑着,仿佛比下面的状元郎还春风得意。
秦恪这一路上不知在人群中寻了多少遍,都没能瞧见那让自己放在心尖上的身影,却不曾想,她竟在这儿等着自己。
而且还包下了醉仙楼迎街的这一整片雅间。
瞧她洋洋得意的样子,他心中爱极了!
既然这丫头用这样的方式向自己表达爱慕之情,那么自己也不能落了下成,于是,袍袖下指尖一弹,劲力击中那窗下的围栏,一眨眼的工夫,萧曼便闷声从上头栽了下来。
她今日穿了红艳艳的纱裙,落下时候,红纱飞扬,像极了仙女下凡。
秦恪策马过去,就在她落下的同时,他伸手接住了她。
萧曼惊魂未定,耳边刚才才风声猎猎,这会子就喝彩声如雷,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听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小娘子,你说这算是天降奇缘么?”
“……”萧曼又羞又恼,只是想不明白好好的围栏怎么就断了呢。
“坐好,莫动,你现下要是下了马,定会被一堆人围着问东问西,与其这般,倒不如让状元公带你游街看景。”
秦恪低声笑了笑,让她坐在了自己身前。
这一出“天降奇缘”更是让原本就拥挤的街市变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追着去看状元郎和仙女了,更是没人看榜眼和探花了。
萧曼先前只在楼上看热闹,不曾想现下自己变成了被人看热闹,虽然心里窘迫得要命,但面上还得端着温婉的笑。
秦恪垂眸望着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只觉如现下这般带着她一起跨马游街,这个状元郎才当得有意思,仿佛先前所有的刻苦和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
队伍继续热热闹闹的前行,又过不多时,便已到了左安门。
那里早设下了金亭,亭内张着今科殿试金榜。
萧曼这会子也坐不住了,侧过脸低声道:“都到了,快些让我下去吧,只怕这太不合规矩了,回头言官要参你一本……”
现在都这般处处替自己着想了,秦恪眼中的笑意更浓。
什么琼林宴,他全不在意,若是可以他还真想带着她一起去,只是可惜他目下还只是个状元郎。
“好。”虽是念念不舍,但还是勒马止步,扶她下了马。
随后,顺天府用车驾仪仗将状元、榜眼和探花接回宫中,于奉天门外颁旨。
秦恪因为是状元,所以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七品翰林院编修,其余诸进士亦皆入翰林院,待馆选后封任。
众人跪拜谢恩,山呼万岁之后便由礼部官员引领,再入宫中,同赴皇帝专为庆贺今科进士及第所设的琼林宴。
琼林宴向来就设在内苑御花园中。
秦恪当先走在最前头,没多远到了园中空旷处,便见那里早已铺下了鼓乐宴席,礼部尚书领着在京三品以上官员代天子临宴,口传圣谕之后,便引席入座。
秦恪以状元之尊独坐一席,榜眼和探花二人一席,其余众进士皆四人共席。
坐定之后,遂开席欢饮,各种御膳精美菜肴琳琅满目自不待言,更有教坊歌舞礼乐献上,说不出的旖旎,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秦恪面色冷淡,席上除了萧用霖之外,倒是未与旁人饮过酒。
宴席将要结束时,上回那个殿试之后送他出去的内侍又来了,上前扶住他轻声道:“状元公,先不忙走,且随奴婢来。”
不知什么时候,黑云重又涌了上来,几道闪电划过,其后却不见雷雨,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没多久竟又云开见日了。
这天时透着怪异,果不其然,离傍晚尚早,日头就迫不及待似的现出彤郁的颜色,天光漫窗透进来,养心殿渐渐侵染上一层愈加迟重的金意。
那内侍领着秦恪候在通廊间,对面十来步远的殿门里,微微弓着背的身影越走越近。
“干爹,儿子已按吩咐将秦状元带来了。”
那内侍见了曹太监,依着规矩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十分乖觉地退了下去。
曹太监看向秦恪,温声关切道:“状元公要不要醒酒汤?”
“多谢曹公公,不麻烦了,我没喝多少。”秦恪微笑作答。
“主子一直都在念叨着殿下,老奴在这儿恭贺殿下金榜题名,得了一甲头名状元。”
“也是陛下垂爱了。”秦恪唇间勾起往常的笑。
“主子在里头,殿下快进去吧。”曹太监弯腰比手引着他 * 进了大殿。
里头已点起了灯盏,静谧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御案后,皇帝依旧还在批折子。
“今科状元秦恪拜见陛下。”秦恪伏地行了大礼。
上面欢喜地“嗯”了一声,紧跟着就听皇帝说道:“过来,到朕身边来。”
秦恪站起身,径直走了过去。
皇帝搁下御笔,打量着他,疲惫的眸中闪出一丝欢愉。
“你可知,你从前便像谁?”
秦恪凑近走到他身后,挽起袖子给他轻轻捶着肩,目光落在那发白的头发上,心下微叹:“像皇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