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迈出去一步,倏地想起里什么,
朝着身后一脸犹豫的小宫女道:“请代本宫告诉母后,待见过皇兄后,本宫一定会去看望她。李公公,这便走吧。”
“是,公主。”李才德将手中浮尘搭在另一侧手臂上,躬身跟在昭宁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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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的御花园最是美丽的时候。各色春花争奇斗艳,簇拥着盛开,从
花蕊到花瓣的每一寸都洒满春光。
在锦簇花团的正中央,有一亭子。亭子顶部为最鲜艳的朱红色,四角高高翘起,每一角都挂着一个铜铃。
亭子中端坐一人,一身明黄长袍,如松如竹。他背对着昭宁而坐,听见脚步声,施施然站起,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皎皎如明月的脸。这张脸和昭宁有三四分相似,只那双眼略长,嘴角微翘,看似无比温和。
“昭宁。”他道,声音平缓,不见一丝情绪,唯有捏着茶盏的右手指关节略略泛白。
“昭宁见过皇兄。”昭宁蹲身行礼,小脸仰起,嘴角含笑,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一改常态,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免礼。”皇上将茶盏放回桌上,朝四面守着的宫人道:“都下去。”
“是,皇上。”众人纷纷散去,亭子
里只留下两个人。
“哥哥,阿宁回来了。”昭宁朝前走几步,站在皇上对面,轻声道。
皇上抬起手摸上昭宁的头顶,半晌才说:“阿宁都长这么高了,可惜皇兄没能看到你长高的过程。”
“没关系的,”昭宁觉得心口一堵,轻声安慰,“我都回来了。”
“你走的时候,”皇上目光落在虚
空,抬手比划了一下,“才这么高,小小一个。是皇兄没用,让你受委屈了,都不能让你风光回来。”
“皇兄,”昭宁拉着他坐下,对着他摇了摇头,“阿宁不委屈,是皇兄委屈了。阿宁不好,留皇兄一个人在宫里,还要.”她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只是朝着西边投去一眼。
“这周围都是我的人,”皇上心情颇好,指着周围的御花园,“她的手现在伸不过来了。”
昭宁环视了一圈,知道周围应该是藏了许多暗卫,遂放下心来,对皇上说:“皇兄真厉害。”
“不,”皇上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许多年都没有这种情绪了,“皇兄没能去接你,让你在庵子里过了这么久.”
“皇兄,”昭宁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打断他,“阿宁都回来了,那些就不提了。”她扯起微微泛
白的薄唇,“太后为何松口让我回宫?”按照太后的心性,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自己和皇兄了。
“阿宁,”皇上目光略略沉了下去,“狄戎想与我们联姻。”
狄戎位于大秀国的北边,常年气候寒冷,每年的冬天都格外漫长。更糟糕的是,那边的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东西来。大部分狄戎人都习惯游牧,所以一年下来,并不会积攒下来多少粮食过冬。常常是冬天快要过去,春
天尚未到来之时,他们就会侵略大秀边境,企图夺得粮食。狄戎民风彪悍,又常年居住在条件艰苦之地,所以很难击退。大秀边境每年都要遭受重大损失。
联姻无疑是个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她想让我去?”昭宁声音凉下来,偏偏嘴角还噙着笑。
“朕不会让你去的。”皇上看向西边,面上的表情与昭宁极其相
似,“她已经老了。”
昭宁轻笑一声,“那阿宁就去看看咱们的母后到底有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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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驾到——”西鸾宫外的小太监见了来人,先是愣了愣,继而扯长了嗓子唱喏。
奴才见了主子万不能发愣,昭宁在宫外久了,宫中许多宫人尚不识她。但
既然小太监明显识得她,却偏偏做出一瞬间的呆愣。
李才德看得分明,张口便要罚他:“来人——”
公主便是再久不在宫里,也由不得这些腌臜东西轻怠。
“公公,”昭宁轻启檀口,“本宫久不在宫中,他不认识,倒也正常。”
她轻轻摇头,示意李才德忍耐。
“公主宽容大量,便饶你这一回。”李才德严声厉色,冲不住磕头的小太监道,抬脚朝他心窝子狠狠踢了一脚,直踢得那小太监后仰滚了一圈半才停下,“下回可要涨点眼色。”
“以公公现在的身份,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了吧。”昭宁看着小太监额头上青青紫紫一大片,眼神未曾有变,好像没看见一样。
“可是在公主面前,老奴又算得了什么呢?”李才德笑呵呵道,“皇上派老奴随您一道,万不能让您受了委屈。”
昭宁轻轻一笑,继续往前走。
“见过三公主。”
“母后呢?”昭宁盈盈立在宫殿内,对白玉铺就的地板和浮雕金凤柱子视而不见,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她才回宫,身上穿的还是宫外的衣裙,素
白色。头上未有任何名贵饰物,只一根玉簪挽着一头如瀑黑发。美则美矣,但是站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面未免有些寒酸。
“回公主,”宫女屈膝道:“太后娘娘正在小憩,请公主稍等片刻。”
“好。”昭宁面上神色不变,静静地坐在几案旁,身子端正,像美人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