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根看这架势,自己一进去恐怕就别想轻易出来了。此时,他已顾不得冯源给他的保证。大秀皇上的意思已经
非常明显了,就是要软禁他。
他心下焦急,嘴唇紧张得发干,舔了一下嘴皮子,低声问:“沈大人能否将皇上的意思透露一二?”
沈洵见他这般反应,竟抿了抿唇,笑了,“不能。”
皇上的意思,就是骗你、吓你、让你早点滚。
这意思能透露给他吗,不能啊。
“使臣请进去吧。”人已经回来了,沈洵也不愿多留,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以后使臣进出皆有侍卫陪同,使臣不要见怪。”
见怪的话,还是赶紧走吧。
蒙根今天一整天听到的都是这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好像谁都说了真话,谁又都没说真话。叫他自己判断,他也判断不出来什么。心中惶惶,目光触及到沈洵嘴角的笑意时,更是惊恐。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面容俊朗的青年,而是手拿生死簿前来勾命的阎王爷。
他双腿发软,脚底像踩着棉花一般,一步三晃地进去了。
要命,他不是来求亲来的吗?
怎么还要搭上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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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逢了阴天,空中一颗星子也无。乌云沉沉,将本来就黯淡无光的月遮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又暖湿的风吹过。
街头敲梆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悠长,当!——当!当!
伴随着更夫略带嘶哑的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正是人睡得沉的时候。
驿站里却传出来一道尖利高昂的声音:“走水啦,快来人呐,走水啦!”
蒙根几宿都没睡好,熬得眼睛都发红,此时才刚刚有了点睡意,就被人唤醒。他还来不及动怒,就看见后窗外的情形,驿站最后面东边是个厨房,现在已是被大火包围,红彤彤一片,映得那半边白墙都似在反光一样。
今夜里是东南风,风还不小,这火势眼看着在变大。蒙根甚至听到木头在大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脑中突然清明,他住的这屋子可不就是在西南角,这里可是下风向!
“救火!怎么没人救火!”
蒙根又急又气,平日里如个厕都有侍卫在茅房外等着,今日该用到他们的时候,人都哪儿去了?这些人都是故意的吧?
他正要出去,就见有人从窗口跳进。
来人黑衣黑巾,只露出一双眼,手里的剑不时发出寒芒。
“你是何人?”蒙根心下一惊,差点没夺窗而逃,伸手就要去拿武器。就在他准备扬声高喊“有刺客”之时,那人却道:“使臣大人莫慌,在下奉命来送使臣大人离开京城。”
奉命?奉谁的命?
蒙根此时犹如惊弓之鸟,看谁都觉得别人是来催命的。心下希冀这人是冯源派来的,却不敢放下心防。
“我家主子说了,希望使臣大人回去之后,代他向你们的王问声好。”黑衣人说着,往蒙根怀里丢了封信。蒙根连忙接过,拆开来一看,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使臣大人,咱们这便走吧!”黑衣人动作利落,见他看完了信,就伸手接过,放在烛台上烧了。
“可是我那些属下.”蒙根拿起了他惯用的长刀,朝后窗外看了一眼。
那火势越来越大,张牙舞爪的火苗将整个厨房都吞下去了,如今正乘着风,朝西南角而来。那些睡下的人都起来了,各自提着桶、端着盆,不断地扑火。
黑衣人闻言道:“在下是孤身一人前来。”
言下之意,我只顾得了你,可顾不上旁人。
蒙根只犹豫了一瞬,就做下决定跟人走了。毕竟一行人中,就数他的官职最高了。
要是他走了,大秀皇帝应该不会追究
剩下的人吧?
应该不会吧。
狄戎使臣连夜潜逃的消息并未能隐瞒很久。待到大火熄灭,下人因担忧前往蒙根的屋子查看时,只看到人去房空。
“朕养你们何用?”
皇上心中暗笑一声,中计了吧!面上还不得不装出震怒的样子,右手一挥,宽阔的广袖将案头那些个奏折全部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
众臣何曾见过这个架势?他们印象中
的皇上,那可是温文尔雅,和风细雨。
这会可见是气得狠了。
于是个个都缩着脖子不做声,打算装成小鹌鹑。
沈洵脚边就有一本奏折,皇上用力太大,这本奏折也是倒霉,在台阶上弹了好几下,最后落到他脚边,坦诚地将自己打开。沈洵知道自己不该看,可是千不该万不该,那奏折里不该有他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上,见他故作阴沉地低眉不语,悄悄地扫了一眼那
奏折。
毕竟皇上的演技不如奏折更吸引人。
真的只是一眼,因为他一眼就看完了。
宋向南的奏折,说的是他沈洵。
“废物,看个人都看不住!”皇上还在佯装愤怒。
李才德躬着身,一本本地拾起奏折,待走到沈洵身边时,他莫名地感觉到了这位沈翰林身上的阴郁之气。
奇怪了,沈翰林如今不是该高兴他的计划奏效了吗?
“皇上息怒!”殿下的臣子们苦不堪
言,蒙根连夜跑了,这事同他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