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嘲一声。
“你尚未登基的时候,我花了很多功夫成了九临的太子,他们都说我残暴无道,我不在乎。我想着,等我成为太子,我就可以和父皇提,我要和千明和亲,我想娶你。”
而后他皱了皱眉,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质问。
“可你为什么要做女君呢?”他看着床帘上的一根穗子,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得知她登基为女君的时候。
穗子荡啊荡,像是当年那个太子腰间的流苏玉佩一样,少年一身蟒袍,却在长廊上急急奔跑。
他穿过了道道宫门,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穿过了来往宫人,最后站在明黄色龙袍前的男人面前。
“父皇!父皇!千明……真的……”
九临帝君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同身边的大太监吩咐,“……就这些,这是千明女君的贺礼,一定要记得小心看管。”
“太子,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九临太子,是九临未来的皇帝。”
“父皇,她真的……”
“从前你和朕说你想和千明和亲,朕就告诉过你,千明不可能让昭阳公主和亲。帝图,不要让朕失望。”
不可能和亲,因为那是要做女君的人。
“千明女君……”帝图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踉跄的倒退一步,最后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他策马而出,几天未眠,感到了边境的行宫,不顾危险阻拦,强行的过了边境线,去到了十三城。
在那里,他听到了千明新君登基。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全是千明百姓,各个喜气洋洋。
他伸手拉住一个过路的人,哑着嗓子问,“你们……不,我们新君的年号是什么?”
“咦,您说女君的年号吗?昭筵呀,你不知道?”
女君。
昭筵。
那一年,帝图站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即便身边人来人往他却觉得孤寂无比。
第九十四章
门被推响打断了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帝图侧目看向来人,眼神阴狠,“我不是说了任何事不准来打扰我!”
来人看了一眼帝图,又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人,声音颤抖,“陛下……谢玉书偷了布防图……畏罪潜逃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静谧。
布防图被偷了啊。
帝图低头看了一眼秦君,小声道,“你的阿宣应该很快就来救你了吧?”而后声音带着狠厉,“可是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传我御令,全军戒备,熊林主帅,今晚千明可能会有动作。”
“那谢大人……?”
帝图冷笑一声,“假意投诚,实则传递消息,看来我们都被这位谢大人摆了一道。让禁卫军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门再次被关上,房间之内一片寂静,他今天哪里都不会去,只会在这里陪着她。
“秦言真的很可爱,要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
“靳秦根本就配不上你。”
“……秦君,你怎么就要死了呢?”
一声一声的呢喃,仿佛情人之间的低语,又像是恶魔的呢喃。
破晓之时,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内,帝图一夜未眠,怀中的人合着眼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鼻息。
当光洒在她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这些光中尘埃散去的身上时,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然后合上的眼帘缓缓打开。
“咳——!”她猛地推开身后的人,扑到床沿咳出一口黑血来。而后就这么扑在床沿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光。
皮包骨头一样的手臂伸了出来,她的手朝前头亮着的光伸了伸,等手触到那温暖的阳光的时候,无声笑了笑。
帝图在她身后看着她,只觉得一动不敢动,好像要是出声了,下一秒就能看到眼前这个女子烟消云散。
远处有战鼓响起,带着一点点清脆的铃铛声,她闭着眼仔细听了听,而后笑的更开心,“是千明的战旗……”
他来了。
秦君爬下床,她几乎站不起来了,但是却依旧拖着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她看着镜子里消瘦的几乎不成人样的自己,懊恼的皱了皱眉。
梳子拿不起来,手上好像使不出什么力气,她放弃了为自己梳妆的打算,而后伸向一旁的水。
用水沾湿了自己的手,将自己那些有些毛躁的头发打理平顺,这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如今秦君做起来,每动一下,就感觉身上有万千根针扎。
但她不在意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床上的帝图,冲他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声音嘶哑,“能让人为我梳妆吗?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件红色的裙子。”
帝图看着她没说话,但心里却如死水一样蔓延上来。
她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吗?
像是验证他心里所想,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死了不是吗?我想体面的死。”
她果然知道。
帝图倏地有些苦笑,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半晌开口,“好。”
侍女们鱼跃而入,将梳洗打扮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准备好,小心翼翼的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替她装扮上。
惨白的脸色,枯槁的身形,大红的衣服,璀璨的头饰,那些东西戴在她身上好像压去了一身死气,让人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