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我太现实了。”许愿喜欢靠在他肩头，那是一种她一直需要的可以全身心依靠的感觉，“我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小女孩。”
“还没长大，我就被逼着做了大人。”她的声音里都是遗憾和失落。
“那就再做一回小女孩。”林季延嗓音温暖，一直是她的良药，“换我来宠你。”
这寥寥的几个字好像比“我爱你”还要威力巨大，许愿泪眼婆娑，投入他怀里，无声啜泣。
他轻拍她后背。
眼泪流出来，身体里那些无形的重压好像也被一并带出，许愿顿感轻松，小声对他述说：“我真怕他会出不来。”
“不会的。”林季延五指穿过她的发，一直支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她，“他一直很坚强，他会出来的。”
或许是听到女儿的呼声，两个小时后，许昱峰果然平安被手术室推出，送进了监护病房。
但他的情形不算太好，全身插满管子，各种仪器随时监测他的生命体征，Roger博士步出手术室时脸色疲倦，说手术比预想中的艰难，但最终还是按预定方案完成，按他的话说，科学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接下来的结果只能交给上帝。
等待一个奇迹，或者，这个奇迹永不会出现。
术后的半个月对于躺在病床上的许昱峰来说是一场不得不渡的劫，但父女连心，作女儿的许愿也好不到哪去，因精神压力太大，她出现睡眠障碍，每日睡眠不足五小时，体重整整瘦了五斤。
林季延本来因工作要回国一趟，见她状态不对劲，彻底取消回国计划，日夜不离身陪伴她身边。
他是许愿最后的支撑。
因为许昱峰术后恢复不理想，身体排异反应很大，间歇性的抽搐越来越频繁，已经累及身体其他器官，导致术后高烧持续不退，事实永远要比理想骨感，上帝和奇迹没有出现。
只有死神举着镰刀汹涌到来。
这些年，许愿对她爸每一回的危险期都记忆犹新，这种要失去他的恐惧又如毒蛇般紧随而至，只是不同于以往死里逃生的每一次，这一次，她强烈地预感到情况不一样了。
他爸可能躲不过去了。
术后的几个星期漫长的好似一年，每日从医院传来的坏消息累积到不堪重负的地步，他爸已经到了需要呼吸机才能维持生命的地步，ICU医生做了重重努力，仍然不能控制他破败衰弱的身体往恶劣的方向发展，许愿每天向天祈福，眼泪几乎流干，可心底深处漫起的绝望告诉她，她的这场豪赌，最终还是以惨败收尾。
某一天清晨，露珠还挂在叶子上，她披着睡衣站在阳台边，遥望远方的天，从昏沉的黑，到慢慢露出鱼肚白。
一只手搭上了她细瘦的肩膀，给她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林季延这段时间也几乎累垮，许愿身体虚弱发烧了好几天，他衣带不解地日夜在旁照顾，铁打的健康身体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昨晚她终于退烧，他躺下去沾着枕头就沉沉陷入睡眠，连她什么时候起床也浑然不觉。
“起来多久了？怎么没叫我？”他嗓音犹带着刚起床的倦意，比往日要低沉几分。
顺手在她额头摸了一下，还好，体温正常，没前几天那么吓人了。
“等到了日出。”许愿声线飘渺，下巴削尖，巴掌小脸早已不见平日的丰润，“日出可真美。”
她原本困兽一般的黑暗心情，好像被这缕初升的阳光照进，豁然开朗，想通了很多事。
既然用了全部的力气还是抓不住，不如放开吧。
“季延。”她突然喊他，“联系包机，我们把爸爸带回家吧。”
说出来的那一刻她以为她会像往日一样哭出来，但却没有，经历过这段黑暗无光的时期，她的眼泪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干涸。
她不再流泪，只是心底流血。
“好，我尽快安排。”林季延和她并肩站在朝阳里，他搭着她肩膀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就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来证明。
他说：“我们让他落叶归根。”
一周后，医疗包机穿越太平洋，经过长途飞行后，落地祖国大地。
被送下飞机的许昱峰被救护车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医院，他的器官濒临衰竭，已经回天无术，目前只能用呼吸机维持生命。
或许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支撑着他回家，他坚强撑过了漫长的跨国飞行，飞机落地时甚至生命体征要比上飞机前要好，一路并没有给医护人员带来太多的麻烦。
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愿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路无眠地陪伴在侧，她心情惨淡地想起去美国时自己满怀希望地起飞，和医生聊完后信心倍增，晚上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爸睁眼，他们父女十年后再见，彼此都湿了眼睛。
现在才明白过来，梦和现实是反的。
有些团圆，一辈子都不会在现实出现，只能在梦里深切缅怀。
一场输到溃败的赌博，结局不过是要她放下多年执念，从此踏实做人，不要再做梦。
姜思韵在医院等到了他们的救护车，她见到瘦了一圈的女儿，愣了又楞，突然意识到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煎熬，心有戚戚地上前抱住她，母女俩痛哭。
许愿擦擦眼泪，又恢复一贯的坚强：“妈，给我挑一套婚纱吧，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