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屏上前作揖,道:“敢问娘子光降,有何贵干?”
姚曼荆打量着他,心中喝彩:好个人物,就是梨园行里也没有这般俊俏的,难怪招妖精喜欢,面上笑道:“江公子,我姓姚,是鲁小姐的表姐,日前在玉蕤楼与令正一见如故,今日无事,想来寻她说说话,不知方便否?”
江屏不想让吕黛与这些官太太打交道,但人都找上门了,只好客气一番,让她进去,自己去涌金门外看货。
吕黛收了姚曼荆的礼物,见她来了,倒是很欢喜。在厅上分宾主坐定,吃了盏茶,姚曼荆和颜悦色道:“江公子是做古董生意的,你们房中想必有不少宝贝,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吕黛道:“寒家这点东西,哪里入得了夫人的眼?”一面说,一面站起身,带她去看。
江屏是个极讲究的人,正房里花瓶香炉,桌椅屏风,无不精致,墙上挂着古琴字画,桌上摆着古砚纸笔,书架上满满的书,一点不像商贾人家。
姚曼荆赞叹一番,握住吕黛的手,低声道:“我今日来,实是有事相求。”
吕黛会意,屏退下人,道:“夫人说罢。”
姚曼荆看着她,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凄然道:“夏雄相貌丑陋,自从嫁给他,我便生不如死,只有想容丹能救我出苦海。求求你,把想容丹卖给我罢!”
想容丹只是道士们无意中炼出来的丹药,并没有正经用处。吕黛是在海市上看见,觉得好玩,才买了一瓶,却被姚曼荆视作救命稻草,她甚是意外。
看着姚曼荆愣了片刻,她心生同情,好言劝道:“姚夫人,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若实在无法忍受夏千户,与他和离就是了。”
姚曼荆苦笑道:“和离?我们这些人的处境,你恐怕不明白。家父在朝为官,与夏公公多有来往,我不过是他笼络夏公公的棋子,哪有权力和离!”
“这……”吕黛终究觉得靠想容丹自欺不是个办法,让她远走高飞对一个弱女子而言,又很不现实,颇有些为难。
男人娶了丑婆娘,还能寻花问柳纳美妾,女人嫁了丑夫,却连躲都没处躲,实在是很可怜。诚然以貌取人,有失公允,但大多数人不都是如此么?
迫不得已的婚姻,对女人而言,不就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强奸么?
姚曼荆眼圈泛红,哽咽道:“我也知道服药不是长久之计,但这已是我唯一的出路,望你慈悲为念,救度我则个!”说着扑通跪下,双泪交流。
有道是夫为妻纲,她这样嫌弃丈夫,别人或许会说她不贤良,但在自由的小喜鹊眼中,凡人的三从四德就像放屁一样。
她对姚曼荆,这个困在樊笼中的妇人只有说不出的怜悯,叹息一声,道:“莫哭了,你起来罢,我给你就是了。”
她从袖中拿出那瓶想容丹,道:“我这里只有一瓶,你先拿去,改日我再送几瓶给你。此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也不能说出去。”
姚曼荆接过药瓶,满眼喜悦,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多谢仙姑,这是一千两银票,还有这对镯子,你看够不够?”
她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又摘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压在上面。
吕黛道:“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我怎么能收你的钱?何况想容丹不值什么钱,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罢。”
姚曼荆道:“这怎么好意思?银票你不要,镯子总要收下的。”
吕黛再三再四推辞,姚曼荆只好道谢而去。
傍晚,江屏带着一轴旧唐的花鸟图回来,挂在书房里,吕黛看着,道:“这画多少钱买的?”
江屏道:“卖画的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二十两。我没法子,只好给他了。”
吕黛如今对俗世的银钱有了一点概念,奇怪道:“这画有何特别之处,你花恁多钱买它?”
江屏瞅她一眼,指着画上的一只喜鹊,道:“你看这只喜鹊像不像你?”
画上有三只喜鹊,只有这一只口中衔着一颗金灵芝,神态活泼,栩栩如生。吕黛仔细看了看,还真有几分亲切,不禁笑了。
江屏抱着她,坐在榻上揉捏一番,问道:“姚夫人来找你,可是有事相求?”
吕黛一惊,差点问你怎么知道的,眨了眨眼,道:“何出此言?”
江屏道:“这些官太太,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在门口看她那样,倒像是来求神拜佛的香客。”
吕黛暗自惊叹他的敏锐聪慧,笑道:“你误会了,她并没有求什么,只是闲谈罢了。”
她衣襟松散,露出肚兜的大红系带,衬得那一片香肌雪白。江屏目不转睛地看着,道:“没有就好,官宦人家是非多,你理论不了,少和她们来往。”
花厅里灯烛明亮,桌上摆着一大碗粳米粥,七八样精致菜肴,姚曼荆坐在桌旁,望着对方的丈夫,他剑眉星目,粉面朱唇,俨然就是戏台上的小生。
夏千户收到妻子的脉脉秋波,很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停箸道:“夫人,你怎么了?”
姚曼荆嫣然一笑,夹了一块清炒虾仁放在他碗里,道:“没什么,你多吃点。”
夏千户受宠若惊,将那块虾仁细细咀嚼,忽然福至心灵,莫非她终于被自己打动了?登时心中踊跃,又有些不敢相信。
进到房中,察言观色,乜乜屑屑地在她跟前献殷勤。姚曼荆瞧他芝兰玉树的模样,浑似新嫁了个丈夫,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