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我想通一些,所以我来见你,我摒弃外婆从小教我的礼仪,来表达自己对你的厌恶。”
“你们是真的不配为人父母,如果你会梦到外婆,那也会是噩梦。”
“不用再联系我,我不会再和你见面,想说的话我今天全部说完,你和你丈夫的事更和我们没关系。不管怎样,母女一场,祝你抱着自己的私欲安然度过余生。”
随颜帆没有等她的反应,说完这番话,她就提着行李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她倏然回忆起。
读大学时,她有个刹那感谢过随思云。
她觉得。
如果不是随思云,外婆不会把她的志愿改到延陵。
如果她没有来延陵,便不会遇到温穆。
可是她现在想通了。
人类从来不应该感谢苦难,更不应该感谢那些带给自己苦难的人。
因为苦难带给你的伤疤,需要你自己.用一生.甚至比一生更久的时间,去治愈。
治愈的时间那么难捱,怎么可以感谢她。
*
走到咖啡馆门口,随颜帆蹲着原地吹了阵冷风。
在这片风中,她给温穆发了条微信。
微信上写。
【我不想和你分手。】
信息发送成功,她长抒一口气。
当年在这里做下的决定。
终究还是能在这里改掉。
她庆幸。
*
当晚,高铁抵达遂安是九点,随颜帆找了个酒店住下。
她给温穆报了平安,温穆让她早些休息。
两个人都没有提那条微信的事。
次日上午,她去一个私人医院见医生。
医生叫邢蕾,是陈老师介绍给她的心理医。
外婆去世之后她视力出问题,全身的检查都做一遍但没有发现病症。
院长建议她看心理科。
“最近睡眠怎么样?”邢蕾按照她的习惯给她倒了杯冰水。
那天收到随颜帆消息,她说的是视力出现几次问题,但没有提睡眠。
“还是很短。”随颜帆坦白,“大部分的时候只能睡两个小时。”
“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随颜帆点头又摇头:“我和他结婚了。”
她只说这一句话,邢蕾就发现一些问题。
“你还是没有和他聊当年的事?”
“有些不敢。”随颜帆摇头,“是因为这个,我才心理有症结.视力出问题吗?我之前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吗?我也没有再看不见,只除了失眠。可是失眠明明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现的症状……”
“帆帆。”邢蕾轻声喊她,示意她喝口水,“药物是辅助,我的心理干预也是辅助,你之前的情况很正常,现在也正常,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自己去解开困惑你.牵绊你的结。”
“你连结婚都敢,为什么不敢和他聊呢?或许等你聊完,你发现那些事都是小事。”
“你还记得在延陵,眼睛看不见那几次,是遇到什么具体的情况吗?”
“第一次视力出问题是因为他带我回之前的公寓吃饭。再后来——”随颜帆努力搜索自己的回忆。
忽然就在这片回忆里忽然就想起一些东西。
“再后来,他一直对我特别好,我觉得歉疚。我没有为当年的事和他道歉,我觉得歉疚。我们中间有空白,我一直逃避.避而不谈,所以一旦遇到一些让我心情有起伏的事,我就会视力出问题。”
“你自己也明白这些道理。”邢蕾鼓励她,“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你就开口和他聊聊这几年,等聊完还是有病症,你再来找我。”
随颜帆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点头:“我昨晚的睡眠好像好了一些,因为我昨天骂了一个我很讨厌的人。而且我还在当年决定和他分手的地方和他发了信息,我说我不想和他分手。”
她今天早上看到自己的睡眠年龄是四十岁。
很难得。
“你做的很棒。”邢蕾表扬她,“你在为自己解结,你做的很好。”
随颜帆又缓了一会儿情绪,走出医院。
站在医院前的马路上,她想起曾经在这个地方,她面对着很多仪器做治疗,吃过很多药,和医生聊过很长的天。
她是确认自己康复才回的延陵。
但她却忽视了心理问题是病也不全是病。
因为身体上的病症会痊愈。
可是心理上的病。
随时能愈合,也随时能复发。
*
随颜帆在县城转一圈,买了束雏菊回乡下。
她去了外婆的墓碑前。
想和外婆聊聊天。
“今年来的次数好像多了一些,您别嫌烦。”
随颜帆坐在地上,把周围的杂草拔掉,看着外婆的照片静默许久。
山间的冷风在吹拂,她的心也跟着七零八落。
又坐一会儿,她整理了下头发,在一片静寂中娓娓开口。
“外婆,我准备回去和阿穆坦白,我想先在您这打个草稿,您帮我听一遍,如果我有说的不好的地方,您晚上托个梦给我,我及时纠正。”
她停顿几秒,在思考开头:“我是不是应该从分手那天说起?”
随颜帆眨下眼睛。
如果是从分手那天追溯,她便不得不回忆起那个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