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萧又朝那盈仄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跟随那位听珠姑娘,朝东间厢房而去。
此时李忘舒已走入盈仄厅中。
此厅修得开阔,看样子是分作前后两间。当中是一面雕花隔扇,直通屋顶,上挂一幅长图,画的是独立孤峰的雪松,旁边题字稍小,李忘舒隐约辨认,当是她那位代王叔父的亲笔。
这长画两头,乃是刻字的一幅对联——“奔云掩日月,停雪覆青松”。
又想得此厅题名“盈仄”,李忘舒忽觉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倒是还没想明白,就听得一个沉厚声音。
“你来了。”
李忘舒抬头看去,果见从那隔扇之后走出一人。
长身玉立,衣袍挺阔,一身浅青绿的明光缎长衫,衬得人如同背后的那雪松一般。
她一时有些呆住了,见那人朝她笑了一下,才连忙收回有些逾矩的视线,俯身行礼:“福微见过代王叔父。”
关于代王的传言,在永安算不得太多,但总沾着“风流”二字。
李忘舒也只从以前跟随母妃身边的嬷嬷口中听说一二,那时并不知晓其中重点到底在何处,如今亲自见了这位代王叔父的模样,方知为何永安那些妇人,许多已是大户人家的掌家娘子,闲聊时却还爱提起当年的代王。
温厚尔雅,有如冠玉。
这便是李忘舒见到这位代王叔父的第一个感觉。
她自问前后两世见过不少男子,若论其中相貌,当以展萧为冠首。
但展萧是凌厉之人,他虽样貌令人见之不忘,但却如冰峰之剑,令人望而生畏,难免不敢靠近。
面前的代王却与之不同,他虽丰姿毓秀,却全无高高在上之感,只让人觉得好似涓涓细流环绕周身,不自然便想同他相交来往。
他虽眼中有些疏离,但偏生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品了一口温茶,不凉不火,恰到好处。
“未想你此时前来,有失筹备,只能在此处相迎,本王空有长辈之名,倒是招待不周。”
李烁抬手示意她坐下,李忘舒何时有过此番礼遇,不免一时倒罕见地紧张了。
“叔父言重了,是福微不够周全,贸然拜访,还请叔父见谅。”
李烁自己也坐下,笑着看她:“你能来此,殊为不易,按理说,本王不该还未接风洗尘,就提起这件事。”
李忘舒便问:“不知叔父所说,乃是何事?”
“本王倒不是怀疑你,只是与你牵扯之事,事关重大。本王自不愿看着大宁的公主经受磨难,但问的问题、该见的证明,也不能少。否则倘若有人图谋不轨,假借公主身份,本王岂非好心办了坏事。”
李忘舒微惊,旋即明白过来。
她到并州舒家时,未出示任何信物,便已被舒通正认了“亲”,倒连最根本的规矩都忘了。
舒家是忙着用她换万两黄金,自然不在意她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有个人交差便是了,可面前的代王叔父不是。
如她这般深宫女子,尚且知道到了锦州意味着什么,能用“盈仄”二字提名的李烁,又怎会是屈居人后贪功冒进之辈?
李忘舒连忙起身:“是福微唐突,未曾考虑周全。逃难月余,福微随身之物所存无几,但有母妃当年留下木簪一支,还请叔父验证。”
她说罢,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来,又转回身来,呈给李烁。
“叔父请看,此乃母妃遗物,当年跟随母妃的嬷嬷交予福微时,曾说此物之上字迹,乃母妃亲手所刻,上有当年外祖父留下的花纹,世间只此一支。”
李烁抬手,从李忘舒手中接过那布包来,在听到此物乃是蕙妃遗物时,脸色便已有了些许变化。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布包,一点一点打开,倒让李忘舒反而有些意外了。
她重生一世,于他人的行止,总要敏感些许,李烁的样子,反而不像是仅仅要以这个木簪确定她身份。
“这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字迹。”李烁垂眸看着手中的小小一支木簪,再开口时竟让人觉得格外沧桑。
李忘舒对他这样的反应倒是始料未及:“叔父,可是有何不妥?”
李烁摇头,只是看着手中木簪,良久才重新开口。
“并无不妥,只是本王未曾想到,你竟是带来了这样东西。”
“母妃离开得早,我也没有太多印象,只有这样东西,从我小的时候就一直陪着我。叔父,也与我母妃认识吗?”
李烁抬起头又看向她,这一回,他倒觉得,好像真从李忘舒身上,看到了当年舒月的影子。
“算是认得吧。我在永安那段时日,因为认得她,倒好像多了许多色彩。”
“叔父也与母妃关系要好?”
李烁垂眸笑了一下:“你在永安时,不认得几个朋友吗?”
李忘舒想了想,便道:“我自幼不得父皇喜爱,唯与姐妹兄弟关系好些,永安又多是捧高踩低之辈,若说朋友,倒好像还真没有几个。”
李烁似乎有些意外:“也许时间久了,人也变了。当年永安城中的姑娘常在一块游赏玩乐,你母妃才情最甚,无论作诗填词,没有能难得住她的。太后在时,曾与本王称赞,道舒家唯可惜舒月是女子,否则入朝为官,不输那些男人。”
李忘舒听着,倒好像能想出自己母妃当年冠绝京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