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左手按在心口,目光由那双黑色德比皮鞋而上。
烟灰色西裤,布料挺括,腿很长,她的视线要往上移,才看到男人窄而劲瘦的腰线。
再往上,一双指骨分明的手,青筋微浮表面。
左手腕上戴一块铂金表,黑色鳞纹鳄鱼皮表带,极简约的冰蓝色表盘——钟黎认出上面那个精致而微小的logo。
顶奢腕表品牌君度的流声系列,一块表的价格,大概能顶一套房。
他右手里拿着一份收费单据,钟黎在顶头看到自己的名字。
男人半垂眼,往她怒攥的拳头扫了一眼,移回来时,钟黎的眼睛恰好抬起,撞上那道目光。
怎么说呢?
“超帅、巨有钱”这五个字,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定义。
钟黎愣了愣,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几秒,在这张英俊的脸上,感觉到几分隐约的似曾相识。
跟她熟识,替她缴费。
长得超帅,巨有钱——钟黎不认为以自己贫乏的社交生活,会认识超过两个数目的这样水准的男人。
所以,这人是……她老公?
她盯着男人,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个来回。
钟黎生得好,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之间潋滟生光,是极招人的。
只可惜,因为预设了“人群中寻找杀千刀渣男”的检测程序,此时这双眼睛毫无感情,自带三分挑剔。
记不起渣男的样貌,对于面前这个人,便不能准确对上号。
心头火烧得旺盛,钟黎依然维持教养,礼节性地询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她做事恩怨分明,有仇报仇,只针对渣男,跟其他人没关系。
如果认错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男人瞳仁如墨般冷沉,眸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有几分微妙。
他垂眸睨着钟黎,似乎在忖度她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半晌,视线从她身上收回。
“现在不是。”
这四个字的回答颇为玄妙,既非“是”,也非“不是”。
现在不是——意思是,曾经是,现在迫不及待想和她离婚,撇清关系,是吗?
钟黎的火苗不由得被勾起来,向上蔓延。
她慢慢蹙起眉。
“傅闻深?”
紧盯着对方神色,最后确认。
男人看她一眼,声线平淡:“嗯。”
果然。
人、名字,全都对上了。
还真的是你这个王八蛋。
此前因为找不到目标对象而暂停的怒火,重新擦燃。
被愚弄的愤怒,被冷落的委屈,被辜负的恨意,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重新盈满胸腔。
听听这淡漠冷酷的口气。
瞧瞧这无情无义的态度。
你不是渣男谁是渣男?
钟黎的怒火因为他气人的态度直接飙升至天灵盖,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煮得脑浆好像都咕噜咕噜在沸腾。
礼貌的外衣收起,一秒变脸。
她从病床上坐起来,掀开医院洁白的薄被下床,气势汹汹叉腰瞪着他。
“渣男!还我青春!还我爱情!不分我一半财产,休想让我成全你和那个小妖精!”
傅闻深眉峰轻微地皱了一下。
在钟黎脸上来回端详两遍,似在确认什么。
他眼眶深邃,眼型长而不狭,线条清晰,视线居高临下扫视人时,有种疏冷而明锐的审视感。
钟黎手长腿长,骨骼纤细,过大的病号服挂在双肩,显出几分伶仃的瘦弱。
伤后的羸弱让她气色不足,原本冷白的肤色少了气血打底,苍白地映衬着唇心那一点淡粉。
就像置于艳阳下的雪人,白得脆弱、娇气。
于是就连蹙眉都没有威慑力,像小猫故作凶狠的瞪视。
傅闻深无声审视片刻,视线下垂,扫过她腿。
“腿不疼吗。”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针扎般的痛感瞬间从左腿蔓延上来,钟黎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打着石膏。
情绪上头太激动,瘸子都被气得能下地了。
她在迟来的剧痛里轻咛一声,赶忙把重心放到右脚,跌坐回病床上。
她最怕疼,但硬生生忍住了,没有疼得嘶嘶呼呼,有失气场。
火在心里窝了这么久,总算骂出去,仿佛一团郁结之气从身体中排出,钟黎呼吸都顺畅了一些。
她坐在床上,拿眼睛瞟着面前的男人。
城府还挺深,被这样当面唾骂都毫无反应,一点心思都让人猜不出来。
怪不得她以前会被耍着玩。
傅闻深仍旧站在床侧,目光在她脑袋上缠着纱布的伤处逗留片刻,挪回脸上。
“失忆?”
八成来之前已经得到她失忆的消息了,是不是还期待着她最好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正好给他行个方便,省得在她身上费功夫了?
钟黎抱起双臂,弯眸冲他笑,很甜的笑容,同样甜的嗓音,让那点嘲讽意味听起来一点都不恼人:“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但你做的那些对不起我的事,都记着呢。是不是很失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在这句话里,眼神变得更微妙了。
装什么呢。
钟黎轻哼,用一种近似蔑视而傲慢的神情睇着他:“知道你很想和我离婚,好跟那个小妖精再续前缘。原本我也是可以大方放手,成全你们的,不过,你惹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