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会儿,里面的争执声变大了,随后就有大臣怒气冲冲甩袖而出。
见到廊下的美貌女郎,几个大臣们都怔住,纷纷放慢脚步。
傅知妤没有上妆,她昨夜就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也不涂口脂,看起来脸色憔悴。再加上四起的流言,她这副模样很容易让人觉得,公主是因为这件事才寝食难安。
低垂的脖颈如纤细花枝,柔弱的身躯像是会被冬日的寒风吹折。
有资历略浅的臣子,在看到公主的容颜时,也不由得微微牵动恻隐之心。身旁的老臣咳嗽几声,才回过神,快步跟上远离她。
他们吵架争得脸红脖子粗,傅绥之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只在傅知妤靠近时,眸光微动:“没睡好?”
“昨夜心里总是很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傅知妤轻轻摇头。
还能是因为什么。
傅绥之微微一哂:“沈贻朝会告假,昨日跌了一跤,兴许是这个缘故。”
傅知妤一怔,她倒是不知道这事,不过既然傅绥之说了,她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我……我舅舅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
傅知妤放下心。
即使知道沈贻是她亲生父亲,傅知妤还是开不了口,依旧用舅舅称呼。外人不觉得,在她看来却有些怪异。
“皇兄。”她拉了拉傅绥之的衣袖,杏眸惶惶如小鹿,“刚才那些大臣……是在说我吗?”傅知妤轻轻叹了口气,“要是皇兄觉得棘手,我也可以回道观去的。”
久久没等到回答,傅知妤大着胆子,仰起脸。
四目相对,她看到清寒凤目中的不悦,随即唇上一痛。
傅知妤被亲得喘不过气来,眼尾泛出盈盈水光,伸手去推他,手腕被捏得生痛,确切地感受到傅绥之的怒气。
她断断续续地想躲,傅绥之总算放开她。
“你就是这么想的?”指腹抚过她的唇瓣,傅知妤却觉得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落在她的脖颈上。
“我……我知道皇兄肯定不愿意。”傅知妤急急忙忙解释,“只是去宫外住一段时间,等太后病好了再回来,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若是换个其他人,这主意都不用她提,傅绥之就已经安排好了。
但现在牵扯进去的人是傅知妤,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不是原先那层意思了。
他不动声色,傅知妤眼眶微红,分不清是因为刚才的亲吻,还是真的难过:“皇兄……”
“阿妤。”他眼中又升腾起令傅知妤恐惧的神色,“你答应过我什么?”
傅知妤轻声道:“我没有要离开皇兄……”
她抿唇,主动揽住了傅绥之的脖颈。
少女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说话间,温热的吐息拂过肌肤。
“皇兄,我只是害怕,有个小宦者他被太后……”她说着,傅绥之感到脖颈后沾上湿意,“我舅舅说当年娘亲就承受了很多非议,他不想让我也经历同样的事。”
她看不见的地方,傅绥之沉静的眸色下,蕴藏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而表面上,他只是轻拍着傅知妤的脊背,安慰道:“没事的。”
“皇兄没有想过关系暴露之后会怎么样吗?”傅知妤的声音微微颤抖,“舒娘子好像知道了,那太后岂不是也……”
傅绥之蹙眉。
半晌后,她听到身边人的话语:“那就按阿妤的意思办。”
·
僵持数日后的结果,是天子选择退让。
公主本就不是先帝的亲生血脉,天子愿意照拂是念在手足之情,何况要较真的话,沈家还能算是欺君之罪,混淆皇家血脉。
太后与并无血缘关系的公主,孰轻孰重,天子能分得清楚,让那些大臣们极为满意。
荷月收拾着箱笼,很是为傅知妤打抱不平,又不敢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透过影影绰绰的光,傅知妤的眉眼格外温和,似乎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另一边,太后从昏沉中醒来。
她这几日身体愈发沉重,急速地颓败下去。
太后苏醒,女官端来药,凑到她唇边。
往常太后会就着女官的手喝下药,今日她却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原本只是想装病,就让太医院开了点补药,身子却越喝越差。吐血晕倒后,一碗接一碗的药喝下去,身体并无好转。
太后死死盯着那碗药,哑声问:“这是什么?”
女官答道:“是太医院给的药材。”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太后突然抬手打掉了那碗药,碎裂的瓷碗掉在地上,顿时整个室内充斥着难闻的药味。
“我不喝,换个太医来!不要现在这个!”
女官拾起碎片,并未对太后的震怒有所触动。
过了会儿,她又端了药来,这回早有提防,带了个小黄门来,不顾太后的怒骂,强行用汤勺撬开齿关,将药喂了下去。
·
车顶挂着镂空的鎏金小球,里面放置了熏香,在炭盆带来的温度下,暖香宜人。
一辆马车从侧门缓缓驶出,深入清晨京城的雾气之中。。
傅知妤放下车帘,不去看越来越远的宫禁。
当年沈修媛离开禁内的时候,大约和她的心情并不相同。
荷月想把各种东西都给她带上,被傅知妤一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