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移漏转,约略三更,裴姝睡得正酣,忽然头顶传来鞭炮一样的响声,劈里啪啦的,久久不绝,她热突突被吓醒。
小九姑在屋顶上乱跑,蓄意弄出响声来吓唬裴姝,接连几日都是如此。裴姝泪下如雨,抱起枕头跑去找胡绥绥:“姝儿想与阿娘一块睡。”
得知裴姝不敢独自睡觉的原因,胡绥绥忒气,气不过自己的姑娘被一只猫儿这般欺,次日刚到熄烛入睡时分,她变成狐狸,上屋顶去等待小九姑的到来。
狐狸毛发白折折,与冰雪融为一色,小九姑当晚势汹汹步月而来,并未察觉屋顶上有一只狐狸。
张个眼慢,胡绥绥斜刺里窜出,扑向小九姑,与之打成一团。
狐狸体型比猫儿大一些,爪子也比猫儿的爪子锋利,小九姑不是胡绥绥的个儿,很快就和当日那样,狼狈逃去。
胡绥绥犹觉气未消,寻了个月圆的时候,带着母鸡去黄草山里呼来姑姑姨姨,与小九姑及小九姑的好友们在山下约了一架。
打得是不可开交,毛发飘飘,双方都打秃了,皮开肉绽的,还不肯收手,裴焱如何都劝不住。
最后又是小九姑败也。
连在胡绥绥面前吃亏,小九姑被折了气势,后来不敢再出现。即使出现,也只揣了前爪,藏起尾巴,趴在高处,两只眼皮垂垂,幽怨地望着裴姝颤颤地喵一声。
总之不敢再挥爪,毫无势焰可说。
裴姝将此事告诉了裴焱,裴焱哈哈大笑,说:“它应当是被你阿娘震住了,不敢再欺负姝儿了吧。”
饶是裴焱这般说,裴姝仍是不敢出门:“可是姝儿还是可怕可怕的,爹爹,以后你不忙的时候,还是陪姝儿去买鱼吧。”
“好。”裴焱当即答应。
“爹爹你可好可好了。”裴姝眉开眼笑,在原地一蹦一跳。
裴姝话里总爱带着一个可字,吃到好吃的,会说可香可香了,骨头碰着了,就说可疼可疼了,害怕时就说可怕可怕。而胡绥绥喜欢在话尾加个是也,裴焱左边听“可”,右边听“是也”,有时心情飘荡,说出的话带可也带是也:
“可闲了是也。”
“可香了是也。”
“姝儿可乖了是也。”
听着以为他在与人扯娇。
裴姝好不容易练大的胆子,一天之内就变小了,出门必要人陪同。有时候裴焱和胡绥绥忙,陪不得她去买鱼,她就会去问周巡:“翁翁,您能陪姝儿去买鱼吗?”
周巡这个老头一生未恭喜,无儿无女,裴姝乖巧可爱,他还蛮喜欢,相处久了,越发喜欢。当裴姝问他能不能陪她去买鱼,他立即搁了手头的事儿,拿上钓鱼的工具带着裴姝去江边钓鱼:“不用买鱼,翁翁给姝儿钓大鱼。”
过了五天,裴焱去州学视察,视察讫,就手接下课的裴姝回家。上马车前,裴姝试探性地问:“爹爹,今日能给姝儿多点银子吗?”
每当裴姝要出门买鱼,裴焱会给她一些银子,银子不多,仅够买一、两条鱼。姑娘庚齿卑,满足了口欲,物欲便是淡淡,不曾开口索要更多的银子,忽来索银,裴焱好奇极了,发问:“为何?”
话未悬口,裴姝喉咙哽咽,先流了几滴泪花,失口道:“爹爹,姝儿知道小九姑为何这般凶了。”
哭声断断续续,而说话声颤涩模糊,裴焱蹲下身子,静等裴姝的解释。
“姝儿当时抢的鱼儿,是小九姑辛辛苦苦从冰河里抓来给它生病的阿娘吃的,姝儿抢走后,它和阿娘在寒风里受饿……它的阿娘最后没能熬过那个夜晚。如、如果姝儿没有因为失志而抢鱼,或许是能熬过去的。因为姝儿害死了小九姑的阿娘,所以她才这么凶。”
说到务头裴姝打了个嗝,隔停止后哭得愈凶,哭声一声大过一声,吊在腮边的眼泪就没凉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把眼睛胶到他们这处来。
抢鱼之事,裴焱当初处分过裴姝几句,没想一条鱼背后还有这么一件伤心事,裴焱心里叹起气来,裴姝哭得伤心,他听着心酸。
裴焱鼻子里头冒酸气,眼泪将要夺眶而出,他立马稳住情绪,擦干裴姝脸上的眼泪,问:“那姝儿管爹爹要银子,是为何呢?”
“听说猫儿爱饮猫酒,姝儿想买来给小九姑赔不是。”裴姝自己擦掉眼角的余泪,“爹爹,所以可以吗?”
第47章 畅怀圆情雪冰冰
“姝儿罪恶迷天,这几日都不吃鱼了,爹爹给姝儿买鱼的银子,就给小九姑买点猫酒吧。”
怕裴焱不答应,裴姝急得两颊绯红,补充了一句。
猫酒即薄荷酒,猫饮之必醉,价不贵,裴焱牵着裴姝去买了小半壶,他心里高兴,高兴裴姝小小庚齿有一点不忍的念头,守有浑噩之性。
过卖鱼的摊子,裴姝一直偷睛看案板上去了乙丙的鱼。走远了,头还时不时扭过去。裴焱见了,笑着折回去,买了五条小鱼,并如此解释:“不能空腹饮酒,买两条小鱼,给小九姑下酒。”
裴焱买了五条,两条给小九姑,那还有剩三条,裴姝满心期待地问:“还有三条爹爹是要……”话只问了一半。
裴焱故作沉吟,卖起关子:“一条爹爹自己吃,一条给你阿娘,还有一条……嗯,给姝儿。”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姝眉眼弯弯,色喜非常,正要说句谢谢爹爹,裴焱哎呀一声后又沉吟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