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上前打了个千儿:“原来孟夫人已是醒了,再好不过了,夫人觉得怎样?”
怎么说呢?这一觉醒来,那种又困又乏的症状便不翼而飞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不是这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少年,方才种种,恍如一个不真实的梦。
“妾身好些了。”清词回了一礼,“公公,请问我如今在哪里?是您救了我吗?”
尽管此事颇为尴尬,但无论如何,人家究竟救了她,总要当面致谢。
少年内监摆了摆手,“救您的是我家主子,不过此事对家主来说只是顺手为之,夫人不必介怀。”他甚是善解人意,但显然没有透露自己或者主子姓名的意思。
“您只是吸入了一点助眠香,好在量浅,是以才能这么快醒过来。此事家主不会再提,夫人尽可放心。至于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对您反而好一些。”
“如今想问问夫人是甚么章程。”他道,“宫宴快结束了,夫人是先回去还是直接出宫?”
清词问:“现在是甚么时辰?
“已近申时。”
“若是可以,妾身想先出宫,或者找一下国公府的侍女。”清词想了想道,人家一张口就说出了她的姓氏,自己实不必遮遮掩掩。
果然这位内监未有丝毫诧异,思索一瞬道:“也是,如今回到宴上甚是突兀,夫人请随我来。”
正要出门之际,他打量了一眼清词道了一句“夫人稍候。”便转到屏风后,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石青色错金斗篷:“外面天冷,夫人披上吧。”
清词谢了后接过衣服,又对镜理了理妆发,好在额头方才虽撞了一下,但那片红肿已消了下去,被鬓发一遮,便看不出来,她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然耳上鬓上簪环都在,似无遗漏之物,便不再多想,匆匆随少年内监出了门。
两人离开后,一个玄衣男子从后殿转了出来,遥望两人背影,手中丝帕缓缓松开,那上面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绣功极其精湛,虽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子,却用了不下六七种技法,费了十足的心思,他似是笑叹了句:“原来如此。”
*
少年引着清词从宫室出来,抄了一条人极少的近路,到清词看见朱红色宫墙时,他住了脚,道:“奴才就送到这里,前面就是乾清门了。”
“国公府的姐姐稍候便会过来。”他声音笃定,可见年龄虽然不大,但对这宫中极是熟悉,寻一个人不在话下。
“贵主人今日之恩,妾身无以为报,他日若......”清词满心感激,深深行了一礼,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王爷本就救了她,却并不挟恩图报,细心周到之处更不必说,令人如沐春风。
说到这里,她不由一笑,下面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了。人家的身份本就比她高上许多,再说,她也很快要离开定国公府了,并不能为人家做甚么,
少年却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咧嘴笑了笑:“夫人快去吧,奴才会转告主子。”
第六十六章
启祥宫内。
宫宴散后, 林贵妃换了家常衣服,一如既往地神情温婉,眉间却是隐含怒气,一个粉衣宫人奉茶上来, 她抿了一口, 便冷冷道了声:“烫。”
心腹宫女魏紫忙上前将粉衣宫人斥了下去:“且先殿外跪着。”
见林贵妃面色不掩烦躁, 她柔声劝解:“娘娘别急,殿下许是有事耽误,奴婢再使人去看看?”
“他怎么想的?”林贵妃忍了忍, 还是将手中茶盏重重掼到几上,“本宫怎么也没想到, 竟会生了这样一个蠢货!”
魏紫不敢多说,因她半月前被贵妃遣去做别的事, 年前才回来,并不知这对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拿话安慰明显正在暴怒边缘的林贵妃:“殿下许是有别的用意。”
话音刚落, 便听殿外另一个宫人姚黄禀报道:“大殿下过来给娘娘请安。”
“让他进来!”林贵妃扬声道。
“奴婢先告退。”魏紫甚是乖觉,她自林贵妃封嫔时便服侍她,从粗使宫人一步步走到一等宫女的位置,成为娘娘倚重之人,自是知道, 有时候听到的越多,死的便会越快。何况, 大周宫女二十五岁放出宫,她也有自己的一段心事。
她转过屏风, 祁王恰迈进殿门, 一身海水蓝制式亲王服饰, 神色匆匆,看见她停住了脚步,深沉的目光若含情意般注视着她。
魏紫脸色一红,随即朝屏风后瞟了瞟,摇了摇头。
祁王含笑一揖。
两人无声的动作交汇之后,祁王撩开帘子走了进去,恭声唤了句“母妃”。
魏紫神思恍惚,忽听“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令她蓦然驻足,难掩关心地回眸,然隔着巨大的座屏,什么都看不到,手臂却被狠狠地一拽,她整个人被拽了出去,随即殿门被关上。
“作死呢你。”姚黄低低骂她。
魏紫抿唇不语,眼神倔强。
姚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都是她服侍贵妃,自祁王妃请安之后,贵妃虽面上一如既往,私下里却比先前更加烦躁易怒,伺候的人动辄得咎,她知道魏紫的心事,深觉魏紫执迷不悟。
殿外两个掌事宫女各怀心思,殿内的母子二人也是心思迥异。
祁王的头被这几乎用尽全力的一耳光打得偏向一侧,冷白的脸立时起了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