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结果好坏,都会让这人不开心的。
事败,成王败寇,黄土枯骨;事成,王侯将相,金玉为笼。
他阿娘拼命想逃离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别人眼里的好地方。
崔清若会算账,聪慧过人,还懂得人心,连三教九流的人都相处得来。
宫里那么腌臜的地方,配不上她。
崔清若听了他的话,同样迟迟没有回答。
她明白子言出身微末。
有时候,童年时受的伤,是会让人一生都逃不脱的。
子言从小和娘亲,因为外室之名,被人戳脊梁骨。
或许,曾经子言也有无数珍视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全都留不住。
因为留不住,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朱颜与娇花。
人的观念是很难一时改掉的。
尤其是从小扎根心底的想法。
崔清若伸手遮住谢庭熙的眸子,他长长的睫毛,甚至能扫过她的手掌心。
她问:“子言看得见东西吗?”
谢庭熙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对谢庭熙道:“子言,就算站不到有光来的地方,但我们会到这么黑的地方吗?”
她放下手,光落在谢庭熙眼里,他满眼都是崔清若。
她笑道:“子言,世界上不是只有墨色与纯白,多的是其他复杂的颜色。”
“和子言一起,别人觉得如何,那是旁人的事。”崔清若总是这样最会打动人心,“我是与子言欢欢喜喜过完此生,不是他们。”
“能和子言在一起,黯淡无光也熠熠生辉,寡淡无味也充实有趣。”
谢庭熙听了这话,睫毛颤了颤,却仍是迟迟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这人若不是本朝女子不得为官,光凭这一嘴话,就能换得个大官当。
他明知随意之语信不得,更明白,不能把真心给别人。
可这一次,他想试一试。
崔清若见他久久不语,疑惑问:“子言,怎么不说话?”
谢庭熙抬眼,道:“我……”
结果下一刻,就被策马而来崔璨打断了。
他翻身下马,跑到崔清若身前,道:“阿姐……”
若是往日,他当然不会给谢庭熙什么好脸色。
奈何,此日他犯了错,正是要讨好他阿姐的时候。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他二话不说,“姐夫好!”
谢庭熙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崔清若见崔璨的态度,也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想法来的。
她直接道:“你有话便说,我没空闲与你绕弯子。”
崔璨道:“忍冬,阿姐肯定不要吧,那我就领回去了。”
崔清若一听他提这个就来气。
不是她看不起弟弟,只是实在觉得崔璨,让她总是怀疑她爹是不是故意的了。
崔璨未来不出意外,必然是清河崔氏的下任家主,可他不仅不擅文墨不说,脑子也单纯得狠。
他弟弟被母亲娇惯着,有几分谢珩之的傲气都没什么,却偏偏是真的幼稚单纯。
她父亲堂堂吏部尚书,难道真的看不出这一点吗?
崔清若望着崔璨这样子,只冷笑道:“休想。”
她还道:“我告诉你,在你没活明白前,别来招惹人家小姑娘。”
崔璨是世家子弟,从小过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
他不明白,忍冬这样的姑娘,光是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
他更不明白,他的喜欢不是蜜糖,只会成为□□。
崔清若利落地翻身上马,给谢庭熙使了个眼神,那人心领神会地骑马跟了上来。
崔璨没想到会被姐姐拒绝,一时愣在原地,待他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待二人快到马球场时,崔清若总算慢了下来。
谢庭熙也才得了空,问她:“你对什么人都这么好吗?”
明明崔家的人,对她一点都不好。
过去的日子里,她是真真切切过得艰难。
崔清若下马的动作顿了一下,待站稳后,才望着他,笑道:“不是。”
“崔璨对我还算过得去,不论怎么说,他也叫了我快十三年的姐姐。”
她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走错了路。
更何况……
她道:“忍冬无辜。”
那个丫鬟只是命不好,投错了胎,若是能投着个高门,哪里会沦落到为人奴仆的命。
她笑道:“子言说这世上可怜人多,我救不过来。”
“可我觉得,既然遇上了,那我就搭把手好了。”
谢庭熙好像总算知道,他喜欢这个人的原因的。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这人就像晨曦时分,划破黑暗的第一缕光,她不比午时烈日,却夺目炫然。
没人不喜欢光明,没人不想拥抱暖阳。
崔清若不知为何,谢庭熙忽地抿唇轻笑。
但看见子言笑了,她心里也没来由的开心。
只是,忽然她想起今日的正事。
她问:“子言,不是要去拜访许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