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崔清若清脆的声音。
“子言想怎么样, 我都在。”
谢庭熙无奈想, 原来这么多年, 只有那一个人在意他如何想。
不是自以为是的为他好, 不是高高在上的期盼, 而是与他不离不弃的陪伴。
无论他如何, 她都会在。
谢庭熙伸出手, 道:“骨灰盒。”
他眼里泛着寒意, 纵然沉默,也能感受到他不容商榷的态度。
薏娘还想说话,却被许子义拉住,他与之对视摇头。
许子义道:“薏娘你先去外面等等,我和子言再谈点事。”
薏娘静默片刻,道:“你好好劝劝子言,叫他莫犯了糊涂。”
她瞥了眼谢庭熙,平复心绪道:“子言,崔清若那孩子好。可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别犯傻了。”
等她推门离去,屋内才终于归于莫名的静寂。
许子义打破这种安静,道:“今日我修书给你,是因我们打算将你母亲葬于南山。你却偏偏不肯,还要讨要回这骨灰。”
他像看小孩一样道:“你还小,不懂得入土为安的道理,我们都是为你还有阿音着想。”
谢庭熙看着这人,道:“入土为安是你们的想法,不是我阿娘的。我阿娘从不想被埋在黄土之下,她想去江南。”
多年前,那个人抱着他,对他不只一次说过,“子言,江南可漂亮了,那里有望不到天际的荷花。要是以后我不在了,子言就把我的骨灰洒在芙蓉浦里,好不好?”
这些人总是这样,自己心头想的事,却总要强加给别人,还自诩情深义重。
许子义状似无意问:“你要去多久江南?又打算什么时候去?”
谢庭熙道:“冬日京城风雪盛,我会与内人去江南小住。”
许子义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你想好了,当真不是长住不回。”
谢庭熙道:“不知道,世上的事说不准。可能今年去,可能永远不去;可能是小住,也或许再也不回。”
谢庭熙最讨厌被人揣度心思,言语间倒是让许子义品出其中意味。
“你和阿音不像,和那个人也不像。”许子义道。
许子义回想那个心中从无情爱,只有做生意的王徳音,再想到那个爱而不得、心生妄念的当今陛下。
谢庭熙既没有前者的鸿鹄之志,也没有后者的固执疯魔。
许子义道:“我今日若是不把骨灰给你,你当如何?”
谢庭熙道:“我会自己拿。”
谢庭熙说得风轻云淡,许子义却明白眼前这人,已经真的有了这本事。
许子义好笑问:“那你今日为何亲自要来?”
谢庭熙抬眸,道“为了让你们明白分寸。”
他从前并不在意怎么活着,他留着底牌,南疆王的兵,沈家的财,崔家的权,和这些他母亲的故交。
相互制衡,相互利用,适当给他们几分权力,只要不闹出乱子,他也懒得花时间处理。
只是,此前薏娘已经和崔清若说过那样的话……他让崔清若走,但,他不允许别人插手。
若是,崔清若再不喜欢他,从此远走,他愿意等在此处。可他不允许别人,劝那人离开。
人言可畏,他害怕。
许子义道:“你当真那样喜欢崔家那女郎?”
谢庭熙没回答他,道:“把东西给我。”
许子义指着窗外,“天色尚早,不若浅酌几杯。”
谢庭熙不言语只摇头。
广莲寺后山离京城远,来往就算是坐马车,没有个两三个时辰都是不够的。
出门时,他与崔清若交代了几句,但他了解她,那人必然是在等他的。
他愿意等人,可他不想喜欢的人等他。
许子义神情怅然若失,“子言终究是长大了。”
谢庭熙道:“许大人若是无事,将家母的骨灰托付给我,我便该离开了。”
许子义道:“你放心,我改日定然亲自给你送去。”
谢庭熙知道有今日这些话,这人是不会多生事端,点头道:“那便明日罢。”
许子义应道,待他转身欲行时,叫住他,“子言,你别太看重崔清若。”
崔清若出身崔家,而他很明白谢庭熙这个人,他看似无所谓,实际上比谁都坚持。
崔家、谢家和王家,他都不会放过的。
这也是他们从叶舜华那处,探得这人似乎对崔清若动了心思,会如此忌惮的缘故。
许子义道:“不要为了她,耽误自己的事情。”
谢庭熙没有回应他,脚步只停滞一瞬,便匆匆离去。
出门时,王鸢不明所以地问:“好弟弟,你做了什么,竟惹得薏娘那般生气?”
谢庭熙望了王鸢一眼,见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没回答只匆匆走了。
身后传来王鸢疑惑的声音,“诶,你这是……”
谢庭熙从前,或者说在几个月前,他是羡慕王鸢的。
明明是同一个母亲,那人从小是王谢两家的掌上明珠,甚至连阿娘都总是在他耳旁,念叨他有这样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