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深思。
谢庭熙当然不会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
他拉着她的衣袖道:“你不用害怕,没人会知道的。”
这么多年,禁宫里的那个人,等着他低头服软;至于他自己……只想着早日,亲自提着剑,结果了那人。
有钱则生权,他从来不打算逞匹夫之勇。
杀一个人多简单?不过手起刀落,可他偏不。
他不好过,他受过苦,那谁都要过一遍才是。
只是……
他瞥了眼,不知为何似乎在走神的崔清若。
他从不拖无辜之人下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
第三十六章
崔清若问:“子言,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生意的账目,需要过米店吗?”
谢庭熙瞧了她一眼,问她:“你真的想知道?”
她点了点头, 道:“我会陪着子言的。”
就像这人给她说, 不论出什么岔子, 他都会站在她身后一样。
她也会陪着子言,不论夷近还是险远。
谢庭熙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下, 慢腾腾指了指那把被遗忘在一边的剑。
剑?
兵器。
崔清若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下轮到她整个人呆滞了。
子言瞧着这么温良的性子, 却要经营这样的生意。
她不禁对子言的生母产生无尽的联想。
该是怎样刚毅聪慧有野心的女子,才能经营这么多让人咋舌的生意。
可是, 子言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吗?
她的子言喜欢读老庄,爱看农事书,这样的他真的会精于这些铜臭之事吗?
谢庭熙不明白, 为什么崔清若总是莫名其妙地不说话。
看着像是在想入非非的样子。
他又塞了口点心,喝了口茶。
饱了。
算了,不想了。
他道:“这家米店以后就是你的了, 那些账不会再从这儿过。”
那些浸满鲜血的事,就不要让这个人看见了。
他道:“那些账目, 你让陈绫处理就是了。他是我阿娘的人, 你可以信他。”
“你自己找人也好, 看你自己决定。”
他说得轻巧, 就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崔清若点头, 还没等她开口, 就听见他说:“这些店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你要有兴趣, 自己再去开几家就是。”
他说得让人觉得开店铺, 好像就是一件极其轻巧的事一样。
她笑:“子言这么认可我的能力啊?”
谢庭熙道:“我只是看你很喜欢的样子。我想能够走出去,你应该会开心。”
大虞不许女子当官,若是可以,这个人便是女宰相怕都是当得的。
她低头,掩去眼里的失落。
年幼时,她也想过为何她不生作男儿身。若是那样,她大可以走出去,闯一番自己的事业。
而不是日日担心落得崔清荇堂姐的下场。
被家族当作棋子送给一个年纪够当她爹的男人,后来,又在权力倾轧下成为牺牲品。
小时候她曾以为,堂姐真的是因为受宠,被皇后嫉妒才被处死。
后来,她才明白她的死是许多人的推波助澜。
皇帝不会同意崔家有皇子,谢家不会坐视崔家的女儿动摇皇后的位置,王家不会允许多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子。
处死堂姐的命令是皇后下的,可是,说到底确实无数人出了力。
甚至包括崔家。
崔家当年一力扶持陛下登基,这也是为何陛下打压谢家至此,崔家却仍然风光无限的原因。
死一个女儿,换帝王的信任,在大多数人眼里多值啊。
只可怜她的堂姐,不过二八年华,死后父母连哭丧一声都不可以。
这世家高门本就脏透了,至于皇宫……那是比这里更腌臜的存在。
她笑应:“我从来不觉得,我定要走出去才算活得自在。”
谢庭熙惊诧地望着她的眼睛。
她道:“我不喜欢谢家,可我喜欢这里。”
她望着他,眉目流转,盛满清漾的水波:“这里是我的家。”
这个家里有她爱的人。
她讨厌谢家的高墙。
可是,那个疏离淡漠的少年,一个人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年。
她想多陪陪他。
她想走出高门的桎梏,但她更想拉着她的小郎君的手,一起走出去。
谢庭熙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句话。
记忆缥缈无定,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比这里更沉寂的宫殿。
华灯不夜,一夜流光。
泼天富贵囚住了那个爱自由的女人和她唯一的孩子。
她手上的丹蔻里还藏着未洗净的血迹,柔若无骨的一双手抚过他的脸。
女人好像只会抱着他哭。
她哭诉:“爹爹阿娘,你们救救我。”
纵然她的爹娘永远听不见她的话语。
她还会抱着他,眼里无波,却满眼沧桑道:“子言以后走得远远的,别回来。阿娘的好子言,以后千万别回来。”
女人知道自己逃不出那个地方,只会寄希望于唯一的孩子,能够离这些脏污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