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百姓们寻声看了过去,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大公主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七八丈外,一个披着紫色斗篷的小姑娘坐在轮椅上,被一个白面无须的内侍徐徐地推了过来。
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瘦瘦弱弱,脸色惨白,瞳孔黑白分明,两颊瘦得微微凹陷了进去,仿佛一阵风就是被吹走似的。
旁边服侍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安乐的肩膀,生怕她会磕着碰着。
百姓们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轮椅上的安乐。
原本在他们的想象中,大公主会是一个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姑娘,无法无天。她为了活下去,不惜以命换命,令下人在京城掳孩童。
却没想到这大公主这么柔弱,楚楚可怜,完全跟《醉打金枝》里那种骄傲自大的姑娘对不上号!
“大皇兄,”安乐软软地对着楚翊唤道,人还很虚弱,声音飘忽无力,“让父皇帮他们找找孩子吧。”
“他们丢了孩子,一定很着急,很担心,很害怕。”
“大皇兄,你让父皇……不要生气。要是我……走丢了,父皇也会……着急的。”
安乐说话的声调软软的,柔柔的,因为虚弱所以断断续续的。
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的白纸,又像是清澈见底的泉水,一览无遗,任谁都无法相信这会是个阴狠歹毒的恶人。
只是看着她,就不由心生同情与怜惜。
离得近一些的百姓们也听到了安乐说的这些话,忍不住就说与了后面的其他人听,一传十,十传百。
这其中真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不少百姓的心中忍不住浮现这个念头,动摇了原本坚定的信念。
连书生张闵都有些不确定了,这大公主瞧着比他的女儿还小,还柔弱,跟个脆弱的瓷娃娃似的,仿佛碰一下就会坏。
楚翊温柔地摸了摸安乐柔软的发顶,柔声安抚道:“你放心,父皇他心里有数。”
他心里也同样有数。
楚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道冰寒至极的冷芒,一闪而逝。
面对安乐时,他始终是她温柔可靠的长兄。
安乐又看向了顾燕飞,愉悦地一笑:“姐姐。”
这一笑,为她惨白的面颊增添了几分淡淡的红晕,生动了几分。
太好了,她还来得及把她和大皇兄做的那个白兔灯笼亲手交给姐姐。
从安乐出现的那一刻起,顾燕飞的目光就同其他人一样落在了安乐的小脸上,只不过,她在观察安乐的气色。
面色苍白。
气息微弱。
印堂发黑。
大前天她在宫里的画舫上第一次见安乐时,安乐虽然有些赢弱,但也没有弱到现在这个命悬一线的地步。
只是从安乐此刻的面相来看,她体内就像只有最后一口气还提着。
等这一口气若是泄了,她的命也就没了。
顾燕飞可以断定,如果听之任之,安乐的寿数怕是不超过二十个时辰了。
顾燕飞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思绪飞转。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
但实际上,任何疾病的恶化都是有一个过程的,毕竟疾病不是刀子,会令人一刀毙命。
所以,当顾燕飞今早听闻大公主病危的消息时,就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
这不是病。
不是病还会有什么?
中毒?
又或者……
顾燕飞的瞳孔微微翕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安乐的身边,捏住她的右腕,只轻轻一搭,脸色就变了。
顾燕飞喃喃自语道:“蛊!?”
她的声音很轻,也只与她最近的楚翊听到了。
楚翊面色一变,眼眸沉了沉,垂眸看着安乐苍白如纸的小脸。
顾燕飞拿出自己的针包,从中取了一根银针,盯着安乐的黑眸,语调温柔地安抚道:“别怕。”
安乐乖巧地一笑:“我不怕。”
安乐体弱多病,这些年她喝的药几乎比喝的水还多,时不时就会由太医为她针灸、放血。这些,她早已经习惯了。
“不疼的。”顾燕飞飞快地用银针在安乐的无名指尖扎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快,在安乐还没反应过来时,银针已经被顾燕飞收了回去。
安乐的指尖逸出一滴殷红的鲜血。
在常人看,这并无不对。
可是在顾燕飞看来,银针上沾的这滴血却很不对。
血液中充斥着一缕细细的灰气,肉眼凡胎看不到的灰气。
是蛊。
蛊乃万虫之王,将万条毒虫置于瓮缸之中互相吞噬,一年后,剩下的最后一条毒虫就是“蛊”。
盅的种类奇多,不同的方法可以养出不同的蛊,金蚕蛊、麒麟蛊、蛇蛊、石头蛊、肿蛊、中害神……光她知道的就有几百种,她不知道的蛊更是数之不尽。
蛊可比毒要麻烦多了!
顾燕飞看着针尖上的那滴血,表情罕见地变得严肃了起来。
空气瞬间转为凝重,天空中的阴云不知何时又堆砌在天际,似是山雨欲来。
宫门口越来越拥挤,还有更多的人听闻圣驾来到承天门的消息,匆匆赶来,想要一睹圣颜,也有人悄悄地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个灰衣青年策马疾驰于京城的大街小巷,朝着位于城南的庾宅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