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眼界浅薄,不过区区贱民,成得了什么气候!
顾云嫆俯视着街边那对喜极而泣的夫妇,沉吟着道:“王爷,我在想,这会不会是皇上在自导自演……”
“额,我的意思是,皇上是在引人入彀。”
她意味深长地在最后四个字上放缓了语速。
意思是,所谓的“借运术”一说会不会是皇帝顺水推舟地设局陷害庾家。
“……”楚祐的面色微微一变,薄唇紧抿,将手中的酒杯又放下了。
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顾云嫆有条不紊地继续道:“大皇子是皇上的独子,他被御史弹劾,皇上不可能坐视他的继承人名声受损。”
“事已至此,皇上现在能做的,无非两种,要么就颠倒黑白,堵上悠悠众口,要么就祸水东引。”
“正月初八那日的事,是大皇子对太后不孝忤逆在先,而皇上为了维护大皇子污蔑袁家在后。当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无论是世家,还是勋贵,都不是瞎子。”
“皇上做不了暴君堵悠悠众口,那么,他能做的也唯有祸水东引,用另一件事来转移朝臣与百姓的注意力,为大皇子争民心。”
楚祐又举起了酒杯,垂眸喝着酒,蹙眉沉思着。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老妇激动的声音:“二狗子他娘,皇上真是爱民如子啊!”
“是啊。皇上仁善,我大景有此明君,是百姓之福!”
周围还有几个邻居闻声而来,他们聚在一起,绘声绘色地把皇帝夸得天花乱坠,更有人提起了顾燕飞:“还有那位顾二姑娘,真是神人啊!”
楚祐的眉心又皱得更紧了,额头似笼着一层浓重的阴云,眼神冷厉。
听到百姓提起顾燕飞,顾云嫆抿了下唇,浅啜了一口酒水后,才又道:“王爷,顾燕飞曾说,她从前在淮北得了一个老道的指点,学了些术法……”
当时顾燕飞说得漫不经心,似真似假,她也只当顾燕飞又在信口胡说,玩什么糊弄人的把戏,没在意。
但如今种种,让顾云嫆确信,顾燕飞在淮北时确实得了些“机缘”。
顾云嫆又喝了口酒水,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用力,荡漾的酒水映在她眸子里,平添一丝凛冽。
从一开始,顾燕飞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从一开始,顾燕飞千里迢迢地从淮北来京城就是为了复仇,为了向自己复仇,向素娘复仇……甚至她也打算迁怒到那些对自己好的身上,像顾太夫人,像方明风,像康王!
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到底是因为自己觉得亏欠了顾燕飞,步步隐忍,步步退让,是自己大意了。
后悔晚矣。
顾云嫆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再看向楚祐时,神情已然平静,声音始终不惊不燥:“王爷不如派人去淮北那里查查,也不知她在那里学了什么邪术障眼法。”
楚祐遥遥地朝承天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沉声问道:“嫆儿,你觉得那些都是障眼法?”
毕竟,上清可是在众目睽睽下烈火焚身的,那条血蛊也是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从安乐身上被引出来的……
顾云嫆勾了勾唇,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笑容醉人,引得楚祐的目光痴痴地黏在了她脸上。
顾云嫆以指尖沾了些酒水,缓缓地在桌面上写了一个“龙”字,字迹温婉秀劲。
食指的指尖在最后的收笔处停顿了片刻,如剪水般的双瞳格外的明亮。
楚祐盯着那个“龙”字,眯了眯锐眸。
“百姓们太容易被煽动了。”顾云嫆微微叹息,带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
她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浓密长翘的眼睫颤了颤,淡淡道:“为了得到大皇子的青睐,顾燕飞也是用心良苦了。”
她正要擦手,那方帕子却被楚祐接了过去。
“我来。”楚祐细细地给顾云嫆擦拭起沾了酒水的纤长玉指,动作轻柔无比,仿佛在擦拭着一件无上的珍宝。
末了,他轻轻地在顾云嫆的指尖吻了一下,如蝴蝶戏花般一触即退,抬头对她道:“晚些我就让人走一趟淮北。”
就算顾云嫆不提,他也要查查这顾燕飞。
自打顾燕飞回了京城后,无论是嫆儿还是他,都是步步不顺。
顾云嫆能感受到楚祐对她的珍视,心尖一颤,眸中波光潋滟,面颊浮起浅浅的红晕。
“蹬蹬蹬……”
雅座外传来了急促的步履声,朝这边临近。
顾云嫆赶紧收回了手,指尖仍微微发烫。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快步走进了雅座中,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楚祐跟前,作揖禀道:“王爷,庾家家主已经认罪了。”
此言一出,雅座内的气温陡然直下,空气微凝。
楚祐的脸色瞬间又变了,方才眉宇间的那一抹缱绻也消失不见。
“没用的东西!”他顺手把手里的那方帕子揉成一团,眼里迸射出冰冷阴鸷的寒光,“一个世家家主这般没有骨气!”
顾云嫆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脑海中不由想起初八那日袁哲宁折不弯的做派。
比起袁家,庾家真是相差甚远,也难怪庾家这些年逐渐没落了,再不复往日的昌盛。
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垂着头,不敢直视楚祐的眼眸,接着禀道:“是秦和审的庾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