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问他:“他们有违诚信,可对?”
他点一点头:“是。”
她便似有所释怀,又强调道:“我定不会。”
他的唇角浮上一抹笑意,将茶粉递给她:“水沸了,点茶吧。”
她看他用竹具搅动着锅中的沸水,便将茶粉往水泡上撒下。
水意略压,很快又重新沸腾,待过了三沸,她方隔着一块巾帕端起铜瓢,往茶钵中注入沸茶。
她端着铜瓢的手轻轻晃动,浮在清亮汤面上的茶沫也渐渐显出一个形状来。
她将那一盏双手呈给他,面上略有些讪讪:“我画技不精,本想点出一只带着双翅的飞狼来,现下看起来却像是飞犬。你将就着饮,待我练熟后,下次再点给你。”
他垂首去瞧,果然认出茶面的浮沫呈现的是一只展翅的灵兽。小小茶面能画出这般复杂图样,实为难得。他瞧着那狼栩栩如生,哪里是一只犬。
他看着她一笑,端起案上余下茶汤,往另一只碗上点出一柄宝剑。
“此乃尚方宝剑,凭此剑,你可令我行任何事。不生你气,全不在话下。”
她终于粲然一笑,也端起他那碗,“此乃双翅飞狼,祝将军前程似锦,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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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嘉柔就寝于与主将营舍相邻的营房内。
房中尚有药膏的清苦之气,嘉柔躺在榻上,回想了一阵赵勇的龌龊事,又想了一阵七公主。
也不知七公主傍晚时又发的什么颠。
此前无论如何不信她同薛琅断袖情深,傍晚却又声声催着薛琅同她定亲。
伽蓝明明知晓她是女子,只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她就会被龟兹草原上带着羊膻气的吐沫星子淹死。
多么简单。
七公主却又按之不发。
她方才借着点茶之际,虽在薛琅处提前取得了一些筹码,待某一日真的真相大白,她也不怕薛琅砍了她。
可这般被七公主吊着,心中委实惴惴难安。
她翻来覆去,终于有了些困乏。
睡眼朦胧间往外瞟去一眼,仍能瞧见一壁之隔的将军营舍内的烛光透过窗纸打在院中,留下一抹不甚真实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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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嘉柔将将同薛琅用过早食,便有人来传话:“赵家大娘子,求见潘夫子。”
嘉柔不由哼了一声。
赵勇心知他前来寻她,以她的气性必不会见,便派赵姐姐前来。
真真狡猾。
王怀安看她的模样,以为她要婉拒,便上前劝她:“大冷的天,她等在外头,你怎舍得。”
她回首看着他,“哈”地一笑,“我舍不舍得是一回事,可有些人怕是更舍不得。”
她出了营房,一路往外头去,王怀安却趁着送空碗的机会跟出来,一路到了她身侧,只问她:“你对赵姑娘真无花花心思?”
“她怎样,该操心的也是史家人,与你何干?”
王怀安左右看看,将她拽在一棵树后,“实话告诉你,那史大郎靠不住,他养着个外室。”
她双眸一眯,“你怎会知?”
“史家乃龟兹布匹大户,你可知?”王怀安道。
“又有何干?”
“史家欲与都护府做布匹买卖,供军服布料。史公有回在酒肆宴请大都护,史大郎跟随在侧,他那外室却差人前来寻他,言外室动了胎气,即将生产……”
嘉柔倏地一愣,“你说的可为真?”
“当时薛将军也在场,不信你去问他。昨日史公有宴请,将军本不欲赴宴,思及赵大娘子乃义妹,才前去赴宴,于宴中敲打了史公。”
嘉柔脚步立时加快,近乎一路小跑到了门房,果见赵卿儿便等在里头。
见她露面,赵卿儿上前一指点在她额间,嗔怪道:“到了家门口,却住进都护府。难不成家里人比外人还要贴心?”
待说罢方瞧见站在门外的王怀安,便讪讪收了手。
王怀安躬身一礼,也瘙一瘙自己的脑袋,支支吾吾道:“我,我去端两碗热奶来。”
话毕又拼命给嘉柔使眼色。
她忖了忖,方慢吞吞跟出去,王怀安便低声道:“你去同赵公说明此事时,千万莫说是都护府走漏的风声。”
“哈?到手的功劳你不要?”
他便讪讪道,“此事我本不该透露出去,实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对赵阿姐心怀觊觎,方做下背叛都护府军令之事?”
王怀安唬了一跳:“哪里是背叛?我只是担心赵公怀疑我小人行径,是故意抹黑史大郎。”
他双手抱拳一礼,“还求潘夫子多在赵公面前美言几句。”
嘉柔不由细细审视一番王怀安,但见他虽下颌方得似城墙拐角,可五官却很大气,尤其一双眼睛,双眼皮儿,很是精神奕奕。
她再回首瞥一眼门房里的赵卿儿,但见她规规矩矩坐在胡床边,低垂的面庞很是柔美。
若与王怀安结亲……
她正思忖着,王怀安已先一步表明心迹:“我王家并无纳妾、养外室的先例,更何况大都护也不允下头人如此肆意妄为。我从十六岁上跟着大都护,洗衣、捏肩、收拾屋子不在话下。每年束脩有二十贯钱、粮七十石,家中老母……”
她当即摆摆手,“八字还没一撇,莫说这些过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