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以为是误会,那世伯便与他成亲好了,日后他打你,你正好会武,能同他两个对打。”嘉柔不满道。
“尽瞎说,”赵勇不禁苦笑,思来想去也不好逼她太过,万一激起了这丫头的反骨,一溜烟地又跑了,让他去何处寻去?为今之计,只有他先将人稳住,暗中再向长安去信。
他想明白此事,方换了个话题:“你既要离开,路上不知多带些甲士豪奴?河西多马贼,你怎地就敢一人上路?现下竟这番模样……”
“带了呀,‘大力’护我一路,顶顶能干呢!”
赵勇吊起的心略略一缓。
大力,这个名儿听起来倒是有些身手。
“人去了何处?”他转首往后瞧。身后路人来来往往,却不见有豪奴跟随。
崔嘉柔回身便抚一抚驴头,“大力跟了我一路,莫看它还不到一岁,可马贼来时它驮着我一溜烟就跑,全天下最机灵!”
赵勇的瘸腿一个趔趄。
是驴!
“至于我这身打扮……”她斟酌着措辞,“千里迢迢行路,总是要伪装一番,万一被崔将军的仇人盯上,我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什么崔将军,他是你阿耶!”赵勇无奈了一阵,又有些老怀安慰。
她伪装成男子,又穿得这般穷巴巴,看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个有成算的。女郎果然长大了,不再是三年前那般冲动无状的性子了。
从集市外一路行来,路人瞧见赵勇时无不纷纷招呼,躬着腰身,很是恭敬。
她往热闹的街面环顾,“世伯的客栈在何处?我还为你拉了买卖。最迟晌午,白氏商队的兄弟们就要来住店呢。”
说话间已能瞧见前头路口客栈揽客的竖旗随风飘展,隐隐可见个“安”字。
她立刻两步并做一步到了路口,已张臂高呼:“让我来看看世伯的盛世伟业!”
她往拐弯处一蹦,人站在客栈门口,灿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脚步却一滞。
门楣上的牌匾,“长安客栈”四个字很是威武霸气。
而挂着牌匾的,是黄土夯造的二层土楼,外头看着曾刷过彩漆,如今已辩驳脱落地比破庙好不了多少。
因着背光,里头冷清清黑漆漆,似乎连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这里是……”嘉柔回首。
赵勇面上一阵窘迫,上前先一步替她牵过大力,“到家了,先进去歇息,我让你婶婶给你做炙羊肉……”
作者有话说:
崔嘉柔:开了眼界吧?不客气
第3章
对于赵勇的金山银山同传说中的不相符,崔嘉柔多少是有些介怀的。
赵勇若银钱艰难,而她从举世繁华的长安前来,将携带的所有土仪在路上全用的一干二净,未留下一星半点的上门礼,便显得忒不知礼数。
打开包袱皮,搜不出一个铜钱不说,连一身完整的女儿装都凑不齐。除了一堆平日更换的裹胸布之外,就只有两个半新不旧的肚兜还断了系绳。若不是女儿家家贴身衣物不好拿去换钱,也早已没了踪影。
好在男儿衣裳还剩了两身,除了才脱下一身的臭破烂,另一身还是她专程留着未曾沾身,只等到了龟兹先扮作个翩翩佳公子去逗一逗赵勇的长女赵卿儿。
然方才进了客栈才知,赵卿儿的继外祖近来身子有些不适,赵卿儿前去侍疾,需过上几日才回来。
如今只好提前享受了。
雨后天青色外袍上身,小腰被细带箍得盈盈一握,铜镜中的郎君已俊俏无两。
她天生眉毛旺盛不画而浓,鼻梁高挺暗蓄英气,只靠近眼尾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小红痣,添了几分柔媚。
可总体来说,依然是位俊美不凡的小郎君。
和臭美比起来,因着要扮男装缠裹胸布而带来的那些呼吸不畅,也就能忍了。
拣一把纸扇在手,推开房门顺阶而下。
木质楼梯“吱呀”几声,引得楼下柜上忙着的博士不由看直了眼。
崔嘉柔到了柜前,抖开纸扇,第一句话便是问正在掸灰的龟兹博士:“我那小驴,可吃上了鲜草?”
博士耳根一红,用一口流利的大盛雅言:“阿郎放心,小店绝不委屈牲口。”
嘉柔满意的点点头,顺手便要去怀里掏打赏,入手扑了个空,这才回想起自己如今已是一贫如洗,再不复曾经挥金如土的豪爽。
她讪讪收回手,装作赏景的模样,慢悠悠踱开去。
这是一个只有两层的土坯小客栈,楼下是大堂,共摆着六张食案,供住客用饭和小坐。客房皆在二楼,拢共还是有二十来间。
客栈门口有半面墙刷白,一旁还放着笔墨,以防住客与行人忽然诗兴大发,要在此题诗一首。
这是大盛近些年兴起的时髦,酒馆、客栈、书局,但凡是个铺子,门前无不备些可供写书的物件儿。
赵勇显然也跟随了此风潮,而白墙上题的诗虽不少,却五花八门。
有用楷书所提的“床前看月光①,疑是地上霜”李太白的诗句,也有用当地人常用的吐火罗文写的“三更月儿圆,婆姨翻墙来”的打油诗,还有人狗爬字歪歪扭扭写着“小葱二钱、豆腐五钱,小葱拌豆腐十钱。”也不知是怎么个算法。
她在周遭转悠的当口,渐渐有人前来住店,其中有些熟面孔,是她在途中曾打过照面的商队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