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办公室案后的那个人茶也不要、咖啡也不续,他烟瘾犯了,只是最近家里管得紧,他干脆把一支烟揪成一段一段的，顺便知会唐垚，“订餐吧,晚上去拂云楼。”
室内议事共六个人，唐秘书颔首应答老板,临出去前,套间办公室里响起一阵规律的钟摆声。
是一个节拍器。
孙居晏小儿拎着他的节拍器，从爸爸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出来。
寒冬腊月里,这小儿穿着条秋裤,赤着脚地站在地毯上。刚午睡醒，起床气攒着陌生环境的没安全感，那两条长长的红眉毛恨不得倒竖。
一行男人都被这怪异的节拍器声音吸引去了，再看到孙总家这小子愁眉苦脸的样子，都逗趣开来，问小六子,手上拿的什么。
六子不理他们。不服帖的脾气，扬起手里的东西就要打人的样子。
案前的孙施惠也不急，只叫刚睡醒的小儿,“去把裤子穿起来。”
居晏站在那里不动，如同在家里那样,等着妈妈来或者阿姨来帮他。
显然爸爸没这么好说话，他不动，爸爸坐在办公的椅子上也不动，随即椅子随人转过来，室内黑鸦鸦坐了一片人，爸爸像居晏他们老师一样，坐在最上头。他始终不饶过居晏，冷冷勒令，“进去，把裤子穿起来。”
居晏拧着一双小儿特有的红眉毛，手里握着的节拍器依旧没有松，灰溜溜跑回里头去。
唐秘书问老板，“给六子买点蛋糕？”
孙施惠一面转过椅子，一面拍拍手里的烟丝，言归正传前宣布家里那位的家规，“他妈妈不肯他吃的。”
众人一听都笑了。没等这里头茶歇换第二道，外头唐秘书助手就来通知孙总，“汪小姐过来了。”
孙施惠拨腕表看时刻，副手上的孙津明见状，起身来，“今天先议到这吧，晚上继续。我也坐得腰疼，又被你家小六子那个节拍器搅得头疼。”津明问施惠，六子没事老捧着个节拍器干嘛？
“架子鼓课，老师留得回作，要学会听节拍。”
津明领头皱眉头了，“现在的小孩真累。”
队伍里已婚有娃的同僚深有同感，说现在的教育卷死谁啊，还不是他们这些当爹当妈的，哪个能想到，忙了一天回去，还得抓起热熔胶枪给娃做作业啊，做那要命的手工课作业。
这一点孙总深有体会，说他们家一个小儿上学，家里连着司机、保姆、他岳父母那头，加上他们，六七个大人服侍着呢。
这哪是上学啊，上朝吧！
临时召集的各部门主管会议，在此起彼伏的爹叹里，暂时休会了。
一行人鱼贯而出时，等在外头沙发上的汪小姐随即春风和煦地起身，朝他们一一颔首的礼貌。
众人回礼。他们这位老板娘，鲜少来公司的。当初多少人不看好，议论人家家世的，议论里头那位脾气不好的，议论两个人当着外人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的……
结果，得，这几年过去了，正主两口子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也没见人家夫妻闹什么变天仗出来。
人家是富贵上再添富贵，倒是他们这些打工族，成天摸爬滚打地穷忙着，还跟着闲操心。
这位汪小姐也好，老板娘太太也好，人始终淡淡的，和煦但不世故的热情那套。做了富贵门里的太太，事业也没耽误，明明生过孩子的人，人从你跟前打眼过去，疏离又冷艳。不摇曳也生姿那种。
孙津明同汪盐打招呼，“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汪盐从医院过来，薄款的羊绒大衣外头还罩了件宽松的羽绒外套，她是过来接孩子的，一面要往里头去，一面应答津明，“几个项目还算良好，在等一个病理活检。”
孙津明也知道她妈妈的老毛病，说听施惠讲一直定期体检的，安慰盐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年纪大了嘛，总要有些三灾五疼的。
汪盐点头，谢过津明阿哥。他们这头说话呢，孙施惠抱臂站在办公室门口旁听的样子，孙津明见状也不局促，再朝盐盐寒暄了几句，拂袖而去。
汪盐当着某人秘书的面，问他，“你儿子呢？”
孙施惠阴恻恻地酸讽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啊。”
等汪盐脱了外套进到里间休息室，居晏一个人在那艰难地与裤子做斗争，再晚点，头要伸进裤子里去了。
汪盐即刻就急了，骂孙施惠，“你做个人吧，你给他穿一下能怎么样！”
孙施惠老早说过的，一切的臭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汪盐没来之前，臭小子老实得很，不会穿也得自己穿。
汪盐来了，喊了两嗓子，孙居晏一下子捕捉到妈妈的助阵，脾气大上天地开始哭，抱着他的节拍器，赖到妈妈怀里，说不要在这里，他要回去，他要去找阿公和阿婆。
汪盐忙着给居晏套裤子，再问边上的爹，“起来尿尿了吗？”
甩手掌柜的人哪里知道这些，一味怪居晏，“他没要尿啊。”
汪盐给孩子利索地把裤子、外套穿好，然后要孙施惠带他去尿尿。
某人把孩子领到里头的卫生间门口，就由他去了。折回来，问汪盐那头情况怎么样。其实他知道问题不大，有任何问题，周主任老早给他打电话了。
不过是要安慰安慰妻子。
岂料汪盐揪着他刚才的行径不放，说他真是没谱，“人家后爹都比你靠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