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都傻了,想拿回来不是,不拿也不是。
小丫娘眉心狂跳,“姑娘,一看你的手就不是干这活儿的,快放下吧,别砸着手。”
那女人得了这一声,立刻上前抢夺,“姑奶奶,您是衙门里做大事的人,快放下,真是折煞我们了。”
马冰顺势放开,退到谢钰身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口中却笑道:“还真是术业有专攻,瞧你们做起来蛮轻快,怎么到了我手里不听使唤?”
谢钰低头,看她被水泡得微微泛红的指尖,眉心微蹙。
夏日虽热,但现在太阳刚升起来,河水依旧很冷。
他才要伸手去掏帕子,却碰到一块圆溜溜的东西,整个人就是一僵。
小丫娘一回头,就见谢钰正盯着她的手指看,心中警惕去了几分,不由笑道:“瞧瞧,到底是小年轻,还没成亲吧?这就心疼上了。”
一干妇女都跟着啧啧出声,十分艳羡。
马冰一愣,顺着小丫娘的视线低头一看,正好见谢钰撩起袍角给她擦了手,好好的袍子,瞬间晕开一片水渍。
马冰脸上腾地一下,好像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忙不迭抽回手。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谢大人眼中明显闪烁着快活的光。
回去的路上,马冰就觉得谢钰的视线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她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凶巴巴扭过头去,“干嘛!”
谢钰眼中满是笑意,柔和似五月春水,“马姑娘想必看出了些什么,难道不想说一说么?”
哦,对哦,马冰清清嗓子,“我觉得凶器很可能是一根棒槌。”
谢钰点头,“但那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所有与王河有摩擦的人家,都有可能。”
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并且马冰自己也能想到:
最有可能的,就是王河的家人。
因为据他的妻子王香所言,过去几年王河已经把所有亲朋都借怕了,现在大家一见他,大街上老远都绕着走,便是去敲门,也是不开的。
王河又是个不务正业的书生,做不来偷抢的营生,大约也只能霍霍自家,或是几个倒霉邻居……
“还有一个细节,”谢钰道,“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沉,想要搬动谈何容易?王河的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青壮王香又是个柔弱女子,而抛尸地点据此足有十多里,他家甚至早就连牲口和板车都被人拿去抵债,那么,尸体是怎么运出去的?”
虽是问句,但答案显而易见:
有帮手。
马冰面上又浮现出熟悉的挣扎。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谢钰道:“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
这话,也不知是为了案件谨慎考虑,还是为了安慰她。
马冰嗯了声,旋即陷入沉思。
是啊,没有证据。
棒槌这种东西,每家每户都有,况且又过了这么久,就算曾有血迹,现在恐怕也早处理掉了……
至于运送尸体的方式和人手……
若凶手是王河的家人,势必要借板车和牲口,出借的人知道么?
若凶手是街坊四邻,此事瞒得过王河的家人吗?
他们知道后,帮忙了吗?
若帮忙了,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情?
若果然是王河的家人或邻居们所为,她宁肯永远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第80章 素斋好吃
回开封府把情况一说,连涂爻都觉得棘手。
他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摇头,“还是证据不足啊。”
莫说凶器如今也只是怀疑,即便认定了是捶洗衣裳的棒槌又如何?
正如马冰所言,家家户户都有,王河死了少说也有一月,便是有血迹也早清理干净。
或是断了,坏了,也早换了新的,旧的难不成还留着?
早烧了!
这玩意儿即便耐用,寿命也是有限的,人家就说是用坏了,换新的,你能怎样?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甚至连仵作都不能再从那骷髅架子上看出新的线索……
平心而论,单从一具骨架推断到现在这个地步,任谁也要夸一句“能干”。
涂爻在那份卷宗上画了个圈,“先派人在那边盯两天,静观其变,剩下的,再说。”
如果凶手当真是王河的家人和邻居中的一人或几人,衙门忽然连着去了两天,说不定有胆子小的已经慌了。
人一旦慌乱,就容易露出马脚。
谢钰点头,“是。”
眼下除了以静制动,似乎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若白石镇的人永远不露马脚,恐怕本案也将沦为悬案。
涂爻看了谢钰一眼,“看开些,人力有尽时,尽人事,听天命吧。”
乍一听,这话大约实在不像个府尹该说的话,但事实如此。
许多事情光人尽力不够,若天公不作美,谁也无可奈何。
涂爻为官多年,经手的案件不知凡几,便是悬案也有许多,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倒是谢钰,这应该是他入开封府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可能成为悬案的案子,一时迈不过去那个坎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初入江湖时,人总是踌躇满志,觉得天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活得越久,你就越能发现,世上有太多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