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那利刺一寸寸贴着她的颈项朝下,并没有顾忌着她是女人,利刺游走过的地方越发隐秘起来。
南洋终年湿热,饶是这两月罕见的起了些温凉海风,那身上的衣衫依旧是单层的。
利刺最终停在了女子小腹,触感绵软若云,他掌下顿了顿,原本想要见些血的念头,不知怎么就是按不下力道去。
遂冷声悄然到她耳畔:“问你话呢,十万两,少一文,就叫你好死也不能,肠穿肚烂还是千刀万剐,掌柜的,你自己选……”
眼前人骤然疯了似的闷笑起来,肚腹震颤间,不由得就被利刺扎了寸许,可她竟不知疼一般,仰起脖子,望着他就是笑,笑着笑着,那双始终望着他的眼睛里,顿时泪若雨下。
“你干什么,朝我哭干什么。”指尖不受克制般得一松,撤回的利刺上带了血,他心头莫名起了烦闷酸涩,耐性也终是没了,“十万两,您快给个话。”
马尼拉近来王权隆盛,商户之间虽各自豢养武士,可像他这样的流匪实在还是少见。倘若此番不能成功占稳港口,那劫掠陈氏的地盘,恐怕就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正恼恨间,女子有些疯癫的笑声止了,幽冥中,耳畔传来句柔和沙哑的低语:
“大当家的…你把六百万财货苦心送了我,如今却只来要这一点吗?”
声调哽住,她抿唇颤额,看得出来是在强忍着什么。
男人怔忪着却仍未收鞭,只怪异地盯紧了她,略想片刻后,嗤笑着反问:“我不过是汉地流窜过来的匪盗,说白了,天生烂命一条的泥腿子,何曾能有六百万财货,还要将它们拱手送人?!掌柜的,你编这故事起了头,要怎么圆呢?”
“小征……”哽咽声终是化作大哭,只见赵冉冉哭哭笑笑的,泪水纷落间,听起来倒是笑意更盛,若再细听时,倒更像是欣喜若狂的模样了。
骤然被唤了名字的人,略略晃了晃脑袋,而后戒备地盯着眼前哭得厉害的女子。
水牢中,顿时又沉默下来,只在海浪声里夹杂了一个女子怎么也停歇不了的压抑大哭,她想要停下来,可肺腑间沉压了两年无人诉说的悲绝伤痛决堤一般,容不得她片刻喘息停歇。
本是警惕犹疑的男人,在盯着她细究了良久后,原本的谋算狠戾也不知怎么的就纷纷从心海间逃窜无踪。
想要稳住心神留住那些谋算,眼前却只剩了女子哀泣苦笑的眉眼。
分明只是个容貌有陋的,他却越发瞧出了两分梨花雨落的衰残柔婉,慢慢的,就有些看痴了,眼中竟只剩那颤动的眉睫,菱花一般微微嘟起的委屈唇角。
一股子难以遏制的热意自胸腹间腾起,他忙收回视线小心吞咽了下。
可移开了眼,那咿咿呀呀的声调竟更似猫爪子一般,挠得他呼吸都略略急促起来。
不由得暗骂一声,他垂低了脑袋退开半步,粗着声气呵道:“哪来得这么多眼泪,喜欢哭就先哭个够,爷晚些再来。”
“姓段的!”
才转身之际,身后女子骤然抽噎着怒喝了声,因着嗓子沙哑绵软实则没有丝毫威慑,可听在段征耳里,却犹如隔世眷侣呢喃相唤,他迷惑回望,莫名没了底气,轻声回问:“干什么?”
女子洇红眼尾带笑,眼中情志没有掩藏分毫,柔媚中竟是志在必得般的坚定。
赵冉冉终是从崩裂的情绪里找回了些神志,已然将对策前路都想了明白。
“区区十万,也值当计较?”她泪眼朦胧地笑望着对方:“大当家的该同俞家做个长久生意,不如…先与我松绑如何?”
不是商谈祈求,她语气里的笃定命令,叫他不由得挑眉抬首。
第78章 终章3
到底是俞家的掌事人, 虽说这女人怪异,可也算不上敌对的态度。暂且解开她看看,但看她又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因着事先就探过赵冉冉的底细,知道她不过是仗着俞家的财力, 本人还是个文弱闺秀。
未料绳索解开的瞬间, 她便一头跌进他怀里, 伸出两只手去,垫高了足, 牢牢将他颈项环住。
他蓦得扬手去击,掌风袭到她后背时,心头又生起那种熟悉至极的酸涩感,便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去。
耳后有湿热气息吹拂,渐渐的, 他觉出了拥在身前的温香软玉, 一张俊脸上微微红了, 除了戒备外又生起了两分犹疑温柔。
记忆中,自母兄故去后, 他是个常年刀尖舔血的, 一直未曾招惹过什么女子, 更不必说同人这样亲昵相拥了。
他几乎是有些震惊无措了。
然而姑娘家投怀送抱, 他又绝不好把这等无措表露出来, 倒显得自己扭捏不似个男人。
“掌柜的这是何意啊?总不会要说, 头一回见就瞧上段某了?”他夸张地高举了双手, 一双眼没有分毫离开过身上人,想着只要她有异动, 自个儿也绝不再手软。
赵冉冉才略同他分开些, 语出惊人:“待过了正月, 咱们成亲罢。”
她笑着对上那双惊异愕然的眸子,赶在他开口前,竖了根指头轻轻按去他唇上。
……
一刻后,段征眉宇纠结地摩挲着手上两颗赤白琉璃珠,狐疑又茫然地讷讷道:“你我当真定过亲?”
因为发现他的记忆是从五年前大齐京师城破开始中断的,而往前十七年的几乎便没多少缺失的,她便没有将二人繁复周折的三年经历尽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