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铭悠悠转醒。
他，还活着？
他首先看见的便是她，她身上湿淋淋的，脸上满是对自己的担忧。
天很蓝，从未有任何一刻，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空，从未见过这样的蓝色。
他徐徐坐了起来，旋即仰首看向上方的悬崖。太高，太耸，只能瞧见一模糊的轮廓。
之后，他再度看向了她，本是空无的眸子，像是正在酝酿着什么。
是她，将他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是她，救了他？
倘若她不救他，倘若她袖手旁观，自己便是死定了。如崖上她朝自己扑来时一般。
可她为何要救他？
她从何时起竟有了这般的善念？
他似是不懂，似是迷惘，眸子里涌起浅浅的困惑。
而在这时，董惠莹的指尖已落在浩铭的手腕上，她为他把脉，之后小黑爪子又开始摸上他的身，方才那般惊险，他受了不少伤，但多是皮外伤，并未骨折。
然而……
他后背有条血口子，衣衫都刮得裂开了，那伤口很深很长，准是被石头的棱角划出来的。
他流了很多血。
但这男人面不改色，依然一脸的冷漠，就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都不痛的么？
“等着。”董惠莹飞快地在他后背点了一下，旋即起身。
她瞥见不远处有用来止血的药材，立马采来。
浩铭轻轻地眨了一下眼。
她方才碰了他一下，之后他的背就不痛了。
他冷着一张脸，活似一个大面瘫，但心里相当之困惑。仿佛是想不明白，怎就不痛了？
她对他做了什么？
好奇怪。
就在这时，浩铭又忽然惊了一下，他连忙伸手掏出一物，只见这是一只湿淋淋的雪白团子。
是昨日他从山中捡来的兔子。
他坠崖之后险些淹死，因着董惠莹，他命大的活了。
可这兔子，还有之前被他踹在怀里的松鼠、麻雀，却没这么好运。
依次取出已没了气息的三只小动物，按照大小排成了一列。
浩铭呆呆地看着这三具小小的尸体，蓦而，双目发红。
他想起他曾经养了好多年的小黄……
第63章 63：入土为安
小黄是一条狗，被女人扒皮抽骨，炖成了一锅狗肉汤。
但当时他恰好外出，等回来时，只瞧见满地啃光的碎骨。
他忽然将脸埋在了掌心。
董惠莹攥着草药，一回来就看见浩铭这副模样。
她看了看地上整齐排列的三只小动物，忽然一默。
这个男人很有爱心，但心善者也易被善心所伤。
“……那个，你还好吗？”她迟疑着朝他走来。
浩铭抬首，迅速恢复一副冷峻面瘫的模样，似不愿被她瞧见自己的脆弱。
董惠莹一声叹息，旋即行至他身后，撕开他本就裂开的衣裳，把口子撕得更大了一些，旋即轻轻地为他处理着伤口。
要是有针线就好了……他伤得太深，伤口又长，必须得缝合，但眼下二人身在崖底……
她脸色不太好，对此很忧心。
简单地处理一下后，董惠莹再次在他背上点了几下，这点穴是她的家学，她担心浩铭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眼下这情况，失血才是最可怕的。
之后，她四处瞅了瞅，寻了一个石头片子，在地上刨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身上本就湿淋淋，又因为挖土，而变得更狼狈了，像只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小花猫。
她挖了一个坑，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让它们入土为安吧。”
浩铭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儿。
头上有大雁盘旋，身在崖下，聆听着微风拂过的声音，背后便是波光粼粼的寒潭。他凝睇着她，看她满是泥痕的小脸儿。
忽而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迅猛地冲击着他心灵。
他不知那是什么，他只晓得，他似乎点了一下头……
不久之后，寒潭边上，临近森林的地方，便多出了一个小土包。
一男一女，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他们湿淋淋，又满身泥泞，形象不大好，足以称得上狼狈。
他们凝睇着那座小土包，忽而女的那个，扬唇一笑。“往后若是想它们，就来这里看看。”
浩铭看了小土包半晌，又徐徐转首，看向一脸灿笑的少女。这少女黑乎乎的，又满脸麻子，着实称不上好看。但他就是觉得，她仿佛不是她了。
她没有从前那么丑恶了，她正在一点点粉碎自己对她固有的印象。
他无法形容内心这种感觉。
无法形容。
却觉得，她此刻笑起来的样子，甚是好看。
…………
朱杏芳一吐连日来攒下的闷气，在董惠莹和梁浩铭坠崖后，她心舒意畅，旋即又冷冷一笑。
之后，她麻利地采下崖上那些天竺草，之前董大宝那个小怪物可是说过了，这玩意儿能换成银子。
呵呵，这下子可全都便宜了她了。
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用外衫兜住天竺草，朱杏芳立即往回走。
她回来时已是深夜，睡在屋外的小少年再次做了那个梦。
梦中血腥，残忍，他哭喊着，他恳求着，但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