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我现在不想玩。”
薛景寒轻声说话,话语低得难以听清。
黑猫依旧纠缠不休,睁着金黄的圆眼睛,可怜又可爱地仰望着他。
薛景寒伸手,那猫便顺着胳膊跳到怀里来,磨蹭着他的臂弯,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看,你俩简直一个样。”薛景寒挠挠黑猫的下巴,“是因为都姓苏么?”
猫儿不懂他的问话。在怀里短暂撒娇,便伸展着四肢想要跳走。薛景寒手下用力,扣住它的脊背。
“不能这般任性啊。随意招惹人,一旦不想继续了,就要逃跑。”
他自言自语,语气缠绵而又冰寒至极。
“不会让你逃走的。”
候在院外隐秘处的杀戈,遥遥看着薛景寒抱着猫走向杏树。他叹口气,拽了拽断荆的衣袖:“大人又要独自下棋了。”
断荆坐在地上,埋头擦拭宝剑,随口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人经常与自己对弈。”
坐在棋盘前,执棋落子,不问时间。
如果没有要事打搅,他能独坐一整天。下雨刮风,晴寒霜日,都不能影响分毫。
“可是,自从苏戚来家,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了。”杀戈说,“你还记得大人上次跟自己下棋,是什么时候吗?”
断荆动作一滞。
和薛景寒有关的事,他都记得很清楚。
“数月前,去思梦楼当天……”
断荆只说了几个字,便不吱声了。
那天晚上,他陪同易容的薛相,一如既往去思梦楼喝茶。隔壁酒醉的苏戚出门来,强行拽着薛景寒要玩断袖。
再后来,就是落霞庄的故事。薛景寒收留苏戚,送草鞋,还把亲自酿的酒送到苏府。
“有苏戚在,大人的情况变好了许多。我原是这么想的……”杀戈望着杏树下独坐的青年,喃喃道,“不妙啊,总觉得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呢?
断荆茫然。
被幽暗夜色笼罩的薛宅,沉浸在死寂中,无声亦无息。唯有落子的声音,偶尔在庭院响起。啪嗒,啪嗒,像地下的鬼魂在人间徘徊,踏着死气沉沉的步伐。
苏戚踏进家宅的门槛,被前院灯火通明的阵仗吓了一跳。
护院们整整齐齐站在四周,老父亲苏宏州拄着长棍,候在院中,对她怒目而视。
这情形似曾相识,有种分外熟悉的既视感。
“回来了?”苏宏州挥了挥手里的棍子,冷笑道,“正好,我听说了一件好事,要向你问清楚。”
下午出门时还好好的呢,怎么又生气了?
苏戚摸不着头脑:“您说,我听着呢。”
“太学生请愿那几天,家里人说你外出散心去了。”苏宏州并不知晓卞棠死因,只当苏戚跑出城玩耍多日。“散心便散心,你跟我讲过,做事自有分寸,我也信你不胡来。结果呢?苏戚,你说说后来谁送你回家的?”
苏戚眼皮一跳。
前些天,薛景寒易容成季阿暖的模样,把她送回苏府。
如果苏宏州不提这茬,苏戚几乎都要忘干净了。
“一个外地来的商贾!”苏太仆气得面目痉挛,胸膛起伏个不停,“上次你去思梦楼,整夜不归,还骗我说是留宿薛相家;这次呢?你还有什么理由?连日与人厮混,我查来查去,总算知道这姓季的就是先前那个!毫无规矩,家世不明的野男人!”
苏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解释。
薛景寒送她回府时,动作极为亲密,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他俩关系非比寻常。联系多日外出的说辞,自然会让苏宏州觉得,苏戚跟人私会去了。
老父亲心里那个悔呀,他就不该离京办差,任由苏戚胡作非为。孩子已然长歪了,就算托薛相照看,也防不住这孽障天天往外跑,跟人私相授受。
“唉,算了。”他捂着脑袋,只觉气血一波波往头顶涌,浑身都没力气。“儿大不中留,我管不着你了。”
苏戚使了个眼色,让护院们赶紧走,自己上前扶住苏宏州,哄劝道:“又说气话,您如何管不得我?就是这事儿吧,真的有些误会……”
“收声,我不听你编。”苏宏州态度坚决,推开苏戚的手。他半怜悯半痛惜地瞅着自家女儿,“你看看你,糟践名声也就罢了,怎么不珍惜自己呢?以后恢复身份,在京城也成个笑话,谁敢娶?”
苏戚诚恳答道:“娶不娶的,也不重要嘛。”
听听,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苏宏州差点儿再次背过气去。
“你自甘堕落,我总得尽到当爹的本分!”他咬牙切齿命令道,“别瞎混了,既然你有相好,赶明儿就把那姓季的叫到家里,我且看看他!商贾就商贾,为人处事要是说得过去,我就做主给你提亲!”
苏戚愣了一下,连忙阻止:“这个倒也不必……”
“不成亲让他白占我姑娘便宜吗?”苏宏州恨铁不成钢,抡着棍子撵苏戚,“你自己去祠堂呆着,反省一晚上!太学那边我帮你告假!”
老父亲正在气头上,显然是说不通了。
苏戚依言去祠堂,给牌位前的香炉里续了新香,拂扫屋内边边角角的尘土。实在没事可做了,她便坐在低矮的门槛上,望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
雪晴放心不下,偷偷包了零嘴儿,过来看苏戚。